巧克力蛋高y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县文教局安排的“特邀教师”首堂课,定在周末夜里。消息早几天就从大队部的喇叭里传开,不单红星大队,连周边几个大队的社员都盼得紧——这年头,能听县里“正经老师”讲课,可是桩稀罕事。 傍晚刚过,大队部前的场院里,汽灯早早就挂了起来,把场子照得亮堂堂的。临时搬来的长条凳、木墩子、小马扎挤得满满当当,后到的人只能站在外围,踮着脚往里瞅,比过年赶戏台还热闹。苏念棠和铁柱几个积极分子忙前忙后,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调试那台宝贝似的铁皮扩音喇叭。 七点整,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缓缓驶进场院。车上下来三个人,除了大伙熟络的校长,还有两张生面孔。走在前头的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戴黑框眼镜,穿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腋下夹着个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神情透着严肃。身后跟着个年轻些的,提着个木架子,上面夹着几张大图纸。 校长赶紧上前,扬声介绍:“社员同志们,这位是县农技站的农艺师,赵广志赵老师!这位是农技站的小王同志!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的掌声当即响起来。赵广志推了推眼镜,走到汽灯下的简易讲台——其实就是张课桌——后面。他没急着开讲,先拿略带审视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又瞥了眼旁边墙上新贴的“学习园地”和油印资料,最后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苏念棠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社员同志们,晚上好。”赵老师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出来,带着点金属的回响,“今天按县里安排,我给大伙讲一讲《农作物良种选育与引种初步知识》。” 他讲得认真又专业,从良种是什么、为啥能增产,讲到怎么在本地作物里选留好种子,再到从外地引种要注意啥。小王在一旁搭手,不时翻动木架上的图纸——上面画着各种种子形态、杂交示意图,虽说画得粗糙,可对社员们来说,已经够直观了。 台下起初静悄悄的,大伙都伸长脖子听。可随着赵老师讲起“自交系”“配合力”“隔离区”这些专业词儿,不少老庄稼把式开始皱眉头,小声交头接耳起来。福山爷爷吧嗒着旱烟,嘀咕了句:“啥系不系的,咱就看结的棒子大不大、籽粒饱不饱。” 苏念棠在旁边听得仔细,也注意到台下渐渐多了些困惑的神色。赵老师讲的知识没话说,又宝贵又对路,可这说法,对大多只有扫盲水平、甚至不识字的社员来说,实在太绕了。 到了提问环节,场面冷了下来。赵老师连着问了几声“大伙有啥问题吗”,台下都只有沉默。铁柱急得抓耳挠腮,心里有疑问,可不知道咋把话说明白。 苏念棠见状,往前迈了两步,先对赵老师礼貌地笑了笑,再转向众人,用她平时讲课那股清脆响亮、带着家常味儿的语气说:“赵老师讲得都是真本事,特别好。咱可能听着有些词儿生,我试着用咱庄稼地的话掰扯掰扯,您看对不对哈。” 她转回头,语气恭敬地问赵老师:“赵老师,您刚才说的‘选留良种’,是不是就像咱养猪挑猪崽,专挑那些能吃、长得壮、还不爱生病的留着当种猪种地也一样,得特意把那些秆子粗、穗头大、籽粒满、没遭过病的庄稼单独收起来,留着明年当种子” 这比喻太实在了!赵老师愣了下,眼里当即露出赞许,点头道:“对,苏念棠同志这个比喻很恰当,就是这个理!这叫‘优中选优’。” 台下立马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还有恍然大悟的“哦——”声。福山爷爷也停下抽烟,支棱着耳朵听。 苏念棠趁热打铁,又指着图纸上的“隔离区”示意图:“赵老师,这个‘隔离区’,是不是怕好品种跟旁边的差品种串了花粉、变杂了,所以特意隔开一块地种就像咱村里配种站,好种公牛得单独关个圈,不能跟别的牛混在一块儿” 这比喻更绝了!连赵老师都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是,就是这个意思!防止生物学混杂,保证品种纯度!” 经苏念棠这么一“翻译”,原本拗口的知识一下子就活了,好懂多了。场子里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铁柱第一个举手:“赵老师,那从外地引种子,是不是就像从外村买猪崽,得先看看它原来待的地方水土跟咱这儿像不像总不能把南方的水牛牵到咱北方旱地里来吧” “问得好!”赵老师眼睛一亮,开始详细讲气候、土壤的适应性。接着,其他社员也纷纷开口提问,问题都围着他们最关心的收成和风险。赵老师的讲解也越来越接地气,时不时拿农村常见的事儿打比方。 一堂课下来,社员们都觉得满载而归,赵老师也对红星大队社员的学习劲头和理解能力印象深刻,尤其夸苏念棠是个好“桥梁”。 送走赵老师,收拾完场院,天已经满是星斗。苏念棠回到家,觉得嗓子干得慌。陆劲洲递过来一碗温热的蜂蜜水——蜂蜜是他之前从山里找的野蜜,平时都舍不得吃。 “今天做得不错。”他的语气里满是肯定。 “主要是赵老师有真才实学。”苏念棠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我就是帮着‘翻译’了下。”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觉得,以后县里老师来讲课,咱们最好提前跟老师通个气,把社员们可能听不懂的地方、最关心的问题跟老师说说,准备些咱本地的例子,效果肯定更好。” “嗯,你想得周到。”陆劲洲点头,“下次我跟校长提。” 歇了会儿,苏念棠忽然想起件要紧事,眼睛一亮:“对了,明天草莓该又熟一批了!咱们说好熬草莓酱的,可别忘啦!”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苏念棠挎着小竹篮,在草莓地里小心摘下熟透的果子,红艳艳的铺了小半篮,甜香直往鼻子里钻。陆劲洲已经按她的嘱咐,把几个玻璃罐头瓶用开水煮过消毒,晾在一边。 灶房里,苏念棠系上围裙,把草莓洗净、去蒂,切成小块。陆劲洲坐在灶膛前烧火,稳稳控制着火候。大铁锅里先放了点稀罕的白砂糖——实在舍不得多放,加少许水熬化,再倒进草莓块,用木铲慢慢搅。 没一会儿,草莓受热渗出汁水,和糖水融在一起,灶房里满是浓郁又甜蜜的果香,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微酸,勾得人直想尝一口。苏念棠小心地撇去浮沫,偷偷从空间里拿出最后一颗柠檬,挤出点汁加进去,接着慢慢熬,直到汤汁变稠,果肉快化了才停火。 陆劲洲看着她在灶台边忙碌的侧影,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还有专注的眼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满是烟火气的甜,比啥都让人贪恋。 熬好的草莓酱是漂亮的深红色,苏念棠趁热装进消过毒的玻璃瓶,拧紧盖子。她一共做了三瓶,一瓶留给陆劲洲,一瓶给爹娘,最小最精致的那瓶,是准备带去省城的。 “给你。”她把留给他的那瓶递过去,“想吃了就抹馒头片,或者冲水喝,别舍不得。” 陆劲洲接过还带着温度的玻璃瓶,看着里面晶莹红润的酱体,又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嗯”了一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灶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紧紧靠在一起。锅里还剩了点酱底,苏念棠用筷子挑了一点,吹凉了递到陆劲洲嘴边:“尝尝,甜不甜” 陆劲洲就着她的手吃了,那股带着果肉纤维的甜意瞬间在嘴里散开,一直甜到心里。“甜。”他望着她,目光深邃又温暖。 小小的灶房里,满是草莓酱的甜香,还有悄悄流淌的温情。这亲手熬出来的甜,会跨过即将到来的分离,变成记挂彼此、慰藉思念的味道。而他们对未来的所有盼头,好像也都融在这红宝石似的酱汁里,等着在更宽的天地里,慢慢尝,细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