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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青山公社，梯田里的稻穗渐次饱满，茶叶也迎来最后一轮采摘期。苏念棠的调研已近尾声，她和小组同学抓紧时间，往社员家里跑得更勤了，尤其关注那些靠编织、竹器加工谋生的人家——这些手工副业，藏着当地乡村经济的另一种可能。 这天下午，她跟着田支书往后山走，一片向阳的茶园里，几位妇女正低头采茶，手指翻飞间，嫩绿的芽叶落进竹篓。她们嘴里还哼着调子，旋律悠扬婉转，带着丘陵地区特有的灵秀。“这是咱这儿的‘采茶调’，祖辈传下来的，干活时唱着解乏。”田支书笑着解释。 苏念棠听得入了神，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陆劲洲曾把维修操作编成口诀，自己也在报告里写过“技术传播要贴合实际”，眼前这代代相传的采茶调，不正是最本土、最鲜活的“文化载体”吗要是把茶叶种植、采摘、初加工的要点，填进这熟悉的曲调里，编成新词传唱，岂不比课堂上干巴巴的讲解更容易记、更容易传她赶紧掏出笔记本，把这个想法记了下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要跟小组同学聊聊，也得写信跟陆劲洲说说。 夜里的小组例会上，大家轮流分享收尾阶段的发现。轮到苏念棠时，她除了汇报手工副业的观察结果，还把“采茶调传技术”的设想说了出来。 “技术不一定非要在教室里教。”她指着笔记本上的字迹，“我们红星大队的维修点，是把操作编成顺口溜；这里有现成的山歌基础，要是把种茶、防虫、炒茶的关键要点，填进采茶调里，让大家干活时自然而然唱会、传开，算不算一种‘移动的技术夜校’” 这个想法一下子点燃了小组的兴趣。来自省城师范大学、学民间文学的男同学立刻接话：“这个点子好！我这两天录了几段采茶调，曲调特别上口，咱们可以试着填词，不用复杂，抓最关键的一两点就行。” 正巧田支书进来送开水，听见他们的讨论，也凑了过来：“哎，这个法子新鲜！以前老辈人传手艺，也有编歌谣口诀的，就是传着传着丢了不少。你们大学生有文化，帮着整整，肯定管用！” 有了田支书的认可，大家更有干劲了。当晚，他们就请了村里唱歌最好的张大婶来，在煤油灯下，让她一遍遍地唱经典采茶调，有人记曲谱，有人标节奏。苏念棠则结合这几天摸清的茶叶生产关键环节，和那位学民间文学的同学一起，试着填了第一段词——“秋茶采摘要掐嫩尖，老叶留树养明年”，刚把词凑好，就请张大婶试着唱。 张大婶起初还不好意思，架不住大家起哄，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熟悉的调子裹着新鲜又实用的词，竟意外地和谐，连门口看热闹的几个社员都跟着小声哼。“嘿，这么一唱，还真在理！秋茶就得掐嫩尖，留着老叶子，来年发芽才旺！”一位蹲在门口的老茶农忍不住拍了腿。 这次小尝试的成功，让苏念棠更坚信“因地制宜”的重要性。她连夜给陆劲洲写信，字里行间满是兴奋：“劲洲，你编维修口诀的法子，在这里找到新样子了！不管是平原还是山区，只要抓住群众最熟悉的方式，知识的种子就能找到合适的土。这大概就是你常说的‘实事求是’，用在文化传播上吧……” 她还写了调研即将结束，小组在赶总报告，自己负责的部分是“技术传播怎么结合地方文化”。信的末尾，她终于藏不住思念：“归期近了，心里越来越慌，总想着回家。这趟走了这么久，见了不少新鲜事，可还是想你，想爹娘，想咱们小院里的动静，想维修点叮当的敲击声。” 调研结束前一天，青山公社开了个简单的欢送会。田支书代表大队感谢大家，特意提到苏念棠他们编的“新采茶调”，说已经让几个嗓门亮的社员学了，等下次集体劳动就教给大伙。公社分管文教的副书记也来了，夸大学生们“能沉到群众里，提的建议实在又有新意”。 苏念棠作为学生代表发了言，没讲什么大道理，只说这一个月的所见所感，尤其提到对“农村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有了更具体的认识。她又说起采茶调的例子，强调要尊重地方原本的文化形式。朴实的话里全是真心，台下的社员们听得认真，掌声格外响亮。 坐上去省城的客车时，苏念棠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青山和茶园，心里满是踏实的收获感。这一个月，她见了不一样的乡村，听了不一样的需求，也试了新的做事方法——更重要的是，她把思考和实践结合的能力，又打磨得更亮了。 回到学校，短暂歇了歇，她就扎进了调研报告的撰写里。她负责的部分质量很高，尤其是“技术传播与地方文化结合”的内容，带队老师和同学都夸写得实、有新意。 忙完报告，她终于有时间处理“私事”：先去同乡那里取了寄存的行李，又立刻去邮局给家里拍了加急电报，说自己已经平安返校，等报告一交就回家。然后，她坐在宿舍的桌前，给陆劲洲写了调研归来的第一封长信。 这封信写得像篇小总结，她把在青山公社的观察、思考一条条理清楚，对比了平原和山区农村的不同，细说“采茶调填新词”的来龙去脉，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的困惑也写了进去——比如怎么平衡老经验和现代农业技术，怎么在政策里把社队企业的活力再提一提。 写到最后，笔锋一软，全是思念：“……山歌再好听，也不是家乡的调；异乡再热闹，也没有家里暖。这趟走下来，才更明白，家里的灯火、跟你并肩的踏实，才是最难得的。报告一交，我就出发。夏末秋初，家里的葡萄该熟了吧草莓是不是又发新叶了盼着回家，盼着见你。念棠。” 封好信贴上邮票，走出邮局时，傍晚的风已经带了凉意。省城的天空难得干净，几颗星星早早亮了起来。苏念棠抬头望了望，仿佛能透过这片星空，看到红星大队上空更亮的银河，看到小院里，陆劲洲正坐在灯下，读她上一封信的样子。 这次社会实践，像给她开了一扇更大的窗，让她看见中国农村的多样与复杂，也让她更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作为教育工作者，该怎么帮到农村。可不管走多远，她的根始终在红星大队，在那个和她志同道合的人身边。她知道，带着这些新想法回家，和陆劲洲的话说不完，他们对家乡的规划，也会更准、更实。 归期越来越近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成长，都会变成重逢时紧紧的拥抱，变成相视一笑里的默契。这个夏天，她走过了陌生的田野；而现在，她要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那片熟悉的、满是希望的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