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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院墙时,苏念棠已坐在桌前翻起了资料。昨日队委会定下的“编织副业试点”章程起草任务,她主动接了过来——不单是应了大队长的嘱托,更因那些从省城、青山公社带回的见闻与资料,终于有了落地生根的机会。 早饭后,她先往王大爷家去。王大爷是队里出了名的柳编老手,年轻时编的筐篓又挺括又耐用,只是这些年忙集体生产,手艺渐渐闲了下来。苏念棠到的时候,老人正坐在老槐树下,戴着老花镜,慢腾腾地补一个磨破了边的旧簸箕,竹篾在他指间转得熟练。 “王大爷,忙着呢”苏念棠笑着走近,递上一小包省城带的冰糖,“给您解解闷。” 王大爷抬眼看清是她,脸上立刻堆起笑:“念棠丫头回来啦快坐快坐!你这孩子,总这么客气。”他放下手里的活,喊老伴去倒热水。 苏念棠坐下,没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大爷,队里想把编筐编篓的老手艺捡起来,搞个小副业,给集体添点收入。您是行家,想请您给把把关,出出主意。” 王大爷捏着旱烟杆,沉默着抽了两口,烟圈慢悠悠散开:“手艺是老祖宗传的,丢不了。只是……这年头讲究集体,我这老手艺,算‘私活’吧能行” “行不行,得看咱怎么干。”苏念棠耐心解释,“队里的意思,用的是河滩公家的柳条,组织愿意学、有基础的社员一起编,编好的东西由队里统一找销路。像您这样手艺好的,除了自己编,还能去夜校带徒弟,把本事传下去。挣了钱,集体有份,干活的人也能得工分补贴,规矩都立在前头,不瞎来。” 听了这话,王大爷浑浊的眼睛亮了些,烟杆在石桌上磕了磕:“规矩立好了,倒真是件好事。河滩的柳条没人管,风刮日晒的,糟蹋了可惜。我这老骨头编不动多少了,但教年轻人,还能行。”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旧簸箕的边,“不过编筐看着简单,门道多着呢。选条要选三年生的,泡条得用河水浸够时辰,编的时候经纬要密,收口不能松,要卖钱,更不能糊弄。” “就是要您来把这些关!”苏念棠眼睛一亮,“赶明儿夜校想开个编织兴趣班,请您去讲讲选料和起头的基础,就晚上一两个钟头,不耽误您休息,成不” 王大爷想了想,重重点头:“成!为集体做事,我老头子不含糊。” 走访了几位有类似手艺的社员,摸清楚了大家的意愿,苏念棠心里有了谱。下午她去夜校教室,和铁柱、大牛一起打扫收拾,准备布置兴趣班的场地。铁柱挠着后脑勺,有些犯怵:“念棠姐,编筐这活儿也太细了吧我这双手摆弄机器还行,摆弄柳条,怕是要把条都折了。” 苏念棠忍不住笑:“又不是让你当大师傅,学点基础懂个门道,将来说不定就用上了。再说这活儿适合手巧的人,说不定咱队里就藏着能人呢。王大爷都答应来讲课了,多难得的机会。” 正说着,李婶挎着菜篮子路过,听见动静探头进来:“哟,念棠丫头,这是忙啥呢夜校又要开新课啦” 苏念棠心里一动,连忙招呼:“李婶快进来!正说您呢!队里想组织人学编筐编篓,您手巧,要不要来听听” 李婶眼睛一下子亮了,嗓门也高了些:“编筐这个我会啊!早年跟我娘家嫂子学过两手,就是这些年没弄了。真开课王大爷教那我肯定来!”她这一喊,隔壁屋里纳鞋底的几个妇女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听说不耽误白天干活,晚上学手艺还能给集体出力,不少人都动了心。 编织兴趣班的消息很快在队里传开,反应五花八门。年轻人觉得新鲜,凑着热闹打听;中年妇女大多感兴趣,觉得是门实用手艺;也有些老辈人和男劳力瞧不上,说这是“娘们儿干的细活”,“编俩筐也顶不了饭吃”。但不管怎么说,夜校的课程表上,还是在农业技术、卫生知识旁边,添上了“编织基础(试讲)”的字样,时间定在三天后的晚上,主讲王大爷,苏念棠协助。 苏念棠开始埋头起草编织副业的试点章程。她参照维修点的管理经验,又结合外地社队企业的做法,拉着王大爷、李婶他们反复商量,一条一条抠细节: - 材料来源:只许用河滩公有的柳条,由队里统一组织采集,不准私砍乱伐; - 参与人员:自愿报名后经队委会审核,初期控制在五到八人,先小范围试手; - 质量标准:由王大爷牵头,定出筐、篓、簸箕等常见器物的样式和密实度要求,不合格的不许卖; - 生产安排:农闲时集中编,农忙时停手,绝不耽误地里的活; - 产品处置:由队里统一联系供销社或去公社集市代销,不允许个人私自卖; - 收益分配:卖货的钱扣掉少量采集、运输成本后,七成归集体积累,三成按各人合格产品的数量和质量折算工分补贴; - 账目管理:每月公开收支,接受所有社员监督。 她还特意加了一条:“兴趣班学员的优秀作品,经王大爷鉴定合格后,也能纳入集体销售,享受同等工分补贴”——就是想鼓励更多人学,让手艺能传下去。 章程草案写好,苏念棠先拿给陆劲洲看。陆劲洲看得仔细,用铅笔在几处画了圈:“采集柳条得定个责任人,免得有人为了省事砍嫩条,把资源毁了”“工分补贴的折算方式,得提前跟记工员商量好,免得后来有争议”。他指着“兴趣班学员”那条,眼神亮了些:“这条想得周到,能扩大人手基础。但鉴定一定要严,宁缺毋滥,不然砸了名声,以后就难卖了。” 苏念棠一一记下。她知道,陆劲洲这份沉稳和细致,正是这刚起步的小副业最需要的“压舱石”。 三天后的晚上,夜校的汽灯早早点亮,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引得不少人往这边瞅。教室里比平时热闹多了,除了常来的老学员,还多了好些生面孔——大多是妇女,也有几个好奇的年轻人。王大爷坐在前面,面前摆着几捆泡得软乎乎的柳条,还有三个编好的筐子、两个篓子当样品。他显然有些紧张,手里攥着旱烟袋,却忘了点。 苏念棠先站出来简单介绍了情况,然后把话头递给王大爷:“下面就请王大爷给咱们讲讲,编筐第一步该咋做。” 王大爷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根柳条,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编筐编篓,全在条口。这选条,得选河滩上长了三年的,太嫩的易断,太老的太硬……”起初他说得有些磕巴,但一上手示范,情况就不一样了——柳条在他指间翻飞,时而压,时而挑,不过片刻,一个细密的筐底就有了雏形。随着手指的动作,他的话也顺了,从泡条的时辰,到经纬的松紧,讲得清清楚楚。 台下的人看得入了神,李婶几个有基础的,忍不住跟着比划;几个年轻媳妇凑在一起,小声问着“这个结怎么打”。苏念棠在旁边帮忙分发泡好的柳条,遇到有人问,就耐心解释,偶尔还帮着纠正握条的姿势。 陆劲洲也来了,他没往前面凑,就靠在教室后门的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台上投入的王大爷,更多时候,是落在台侧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上——灯光在她发梢跳着,她笑着跟人说话,声音温和又清亮,额角沁出的细汗都透着劲儿。 窗外是夏末的虫鸣,屋里是柳条摩擦的轻响和细碎的问答声。一个关于柳条、手艺与生计的小尝试,就在这间朴素的乡村夜校里,悄悄迈出了第一步。前路或许还有不少难题——材料够不够、编好的东西能不能卖掉、质量能不能稳住,但此刻,这满屋子的专注与热情,本身就藏着希望。 课间休息时,苏念棠走到陆劲洲身边,额角的汗还没干,眼睛却亮得很:“怎么样王大爷讲得特别好,大家听得也认真。” 陆劲洲递过一块叠得整齐的湿毛巾,声音比平时软些:“嗯,挺好。章程草案我爹和大队长看了,原则上同意,明天开个小会再议细节,没问题就能找社员讨论了。” “太好了!”苏念棠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心里的踏实感涌上来,连带着疲惫都轻了。 陆劲洲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低声道:“辛苦了。” 苏念棠摇摇头,转头看向教室里围着王大爷问问题的人们,眼里满是光:“不辛苦。看着大家愿意学、愿意试,就觉得咱们做的这些事,都有意义。” 夜风吹进教室,带着田埂上的青草香,却吹不散屋里的热气——那是求知的热,是盼着日子更好的热。他和她并肩站在门口,一个像山,稳稳守着脚下的根基;一个像水,灵活播撒着新的希望。他们都知道,编织副业只是个开始,未来或许还有更多新尝试。但只要根扎得正,路走得稳,两个人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总会在手里,编织出更丰饶、更甜美的日子。而他们之间这份不用多说的默契与支持,就是这好日子里,最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