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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后的红星大队,空气里浸着稻秆的干爽清香,连风都裹着丰收的踏实。晒谷场上,金黄的稻谷铺成耀眼的一片,几位老人戴着旧草帽,握着木耙细细翻晒,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谷堆旁晃出慢悠悠的弧度。 苏念棠从卫生所出来时,正撞见李婶挎着竹篮往大队部赶,脚步急得带起一阵风。“念棠,快!编织小组要发分红了!”李婶脸上泛着红,竹篮里露着油纸的一角——那是刚领的供应粮,裹着半斤红糖,甜香隐约飘出来。 苏念棠心里掐算着日子,可不是到月底了。她加快脚步,白底蓝花的衬衫在秋风里轻轻飘,这料子是陆劲洲上次去县城用布票扯的,母亲熬了两个通夜,才给她缝成合身的样子。 大队部院子里早聚了二十多人,都是编织小组的成员。王大爷蹲在门槛边抽旱烟,烟杆斜夹在指间,眼睛却时不时往会计桌上的账本瞟;铁柱媳妇抱着两岁的娃,正跟旁边的大牛媳妇咬耳朵,两人眼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连说话都带着笑意。 “大家安静下!”苏建国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个硬壳笔记本,声音洪亮,“咱们编织小组满三个月了,今天头回分红。按之前定的章程,收入六成按工分算,三成留作集体积累,一成当奖励基金。” 会计老周戴上老花镜,指尖划过账本,念起了名字:“王秀兰,实做工分48个,折算现金3元8角4分,另加工业券两张。” “哎哟!”李婶连忙挤上前,接过牛皮纸信封和两张淡黄色的工业券,手都有点抖。她小心地拆开信封,数着里面的毛票——两张一元,一张五毛,剩下的一角两角叠得整齐,用橡皮筋扎得紧实。 “真能拿到现钱”王大爷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烟杆都忘了往嘴边送,眼里满是不敢信。 “那还有假!”李婶把信封揣进内兜,又摸了摸工业券,嘴角扬得老高,“这券能买俩搪瓷盆,过年给闺女当嫁妆添箱正好!”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热了。陆续有人上前领钱,大多是两三块的数儿,可在1975年的农村,这已是难得的活钱。大牛媳妇领到2元6角,当场就跟身边人说:“明儿就去供销社扯三尺花布,给娃做件新褂子!” 苏念棠站在人群外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她知道这点钱不算多,可意义不一样——这是社员们头回从集体副业里拿到现钱,实打实证明这条路走得通。 “念棠,你过来下。”苏建国朝她招了招手。 父女俩走到院角的槐树下,苏建国压低声音:“公社徐书记知道了编织小组的事,昨天特意打电话来问情况。” 苏念棠心里一紧,追问:“是批评咱们,还是……” “那倒没有。”苏建国脸上露出少见的笑,“他说这路子好,不耽误种地,还能趁农闲多挣点,让咱们好好总结经验,合适的时候去公社讲讲。” 苏念棠悬着的心落了地,这才发觉手心竟沁了层薄汗。穿越这些年,她始终绷着根弦——任何改变都得在政策框里来,慢着来,不能急。 “对了,”苏建国从兜里摸出个信封,递过来,“劲洲托人捎的,说是省城买的信纸,让你写信用。” 牛皮纸信封朴素得很,苏念棠接过来,指尖触到里面信纸的厚度,心里泛起一阵暖。陆劲洲去农机站学习半个月了,每隔三五天就有信来,有时写学习进度,有时就短短几行:“天凉了,记得加衣”“给你捎了包山楂片,泡水喝解腻”。 这男人啊,甜话不会说,所有的关心都藏在实在的行动里。 傍晚,苏念棠在自家小院的柿子树下摆了张矮桌。树上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柿子,是陆劲洲春天从山里移栽的,当时还说:“秋天结了果,看着就喜庆。” 她从屋里取出一小罐蜂蜜——这是唯一敢拿出来的“稀罕物”,毕竟本地也有养蜂人,不算扎眼。温水里搅进琥珀色的蜜,再放两片晒干的野山楂,一杯清甜的茶饮就成了。 信纸铺开,苏念棠握着笔,先从白天的分红写起:“劲洲,见字如面。今天编织小组发了第一次分红,李婶领了三块八毛四,高兴得眼眶都红了。王大爷领完钱,主动说要教年轻人编粮囤的新花样,连烟都忘了抽……” 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她写得慢,像是把这些日子的细碎事儿都细细熨平,再折进信封里寄给他。写到最后,笔尖顿了顿,添上一句:“院里的柿子树结果了,红得很。等你回来,应该正好能吃。” 刚把信封封好,院门外就传来敲门声。铁柱和大牛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抬着个木架子,上面固定着半米高的风车模型,小心得像是捧着宝贝。 “嫂子,成了!”铁柱把模型放在石磨盘上,兴奋地搓着手,“按你画的图改了三遍,这个版本转得最顺!” 苏念棠凑过去看,风车是用旧木料和废铁皮做的,叶片角度算得精准,用手轻轻一推,就“吱呀”转起来,势头很稳。大牛掏出个从废钟表里拆的齿轮组,比划着说:“要是用这个传动,说不定能带动小石磨。” “成本算过了吗”苏念棠问到了关键处。 铁柱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账:“木料没花钱,后山砍的;铁皮是从公社废品站买的,八毛钱;齿轮组是王会计从县机械厂淘的旧货,算咱们两块。总共两块八。” “人工呢没算进去”苏念棠提醒他。 “都是晚上在维修点做的,没占工日。”大牛憨厚地笑,“咱们就是琢磨着,要是真成了,冬天就能用风车磨豆腐,省得牵驴拉磨了。” 暮色慢慢沉下来,三人就着煤油灯的光,头挨着头讨论。苏念棠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简单的受力图,用直白的话解释:“叶片角度再调大些,风速小的时候也能转起来,更实用。” 铁柱听得认真,突然问:“嫂子,你咋懂这些夜校也没教过啊。” 苏念棠早备好了说辞:“以前在省城学习时,图书馆里有本《农村实用机械》,我抄了些笔记,刚好能用上。” 这理由合情合理——七十年代的大学图书馆里,确实有不少苏联翻译的实用技术手册,旁人难接触到,但工农兵学员有借阅资格,没人会起疑。 夜里九点,送铁柱和大牛走后,苏念棠洗漱完躺到床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泥土地上印出格子状的光影,轻轻晃着。 她想起白天分红时社员们的笑脸,想起风车转起来时铁柱眼里的光,想起信封里那些带着温度的信纸。 这个时代是苦的,物资缺,日子难。可偏偏在这样的底色上,一点点微小的改变,都能泛出暖融融的光晕。就像陆劲洲每次捎来的东西,有时是一包桃酥,有时是一双劳保手套,都不是贵重物件,却总能精准地落到她心坎上。 枕头下压着陆劲洲最近的信,苏念棠忍不住摸出来看。信很短,最后一句写着:“照顾好自己,我月底回来。” 她对着月光笑了,把信仔细折好,放回枕下。 窗外,秋风拂过柿子树,叶子沙沙响,像是轻声说话。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更静了。红星大队沉睡着,而那些简陋的农舍里,关于明天的希望,正悄悄生长——像秋日里蓄力的种子,只等来年春暖,就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