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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收割完成的第三天，晾晒场上一片繁忙。王大娘带着几个妇女握着木耙，正把草捆细细摊开，让每一片蒲草叶都能充分晒到太阳。 “这天儿透亮，再晒两天就能收了。”王大娘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满地黄绿相间的蒲草笑道。 苏念棠从卫生所走来，手里提着帆布包，凑近看了看：“大娘，下午得把蒲草收起来码垛，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雨。” “放心！午饭前准能翻完，下午就归置利落。”王大娘拍着胸脯应下，“这活计我们干了几十年，错不了。” 话音刚落，陆劲洲开着拖拉机从地里回来，车斗里装着几袋化肥。他停下车跳下来，脸色带着几分凝重。 “出什么事了”苏念棠立刻察觉到不对。 “东边麦地旱得厉害。”陆劲洲眉头微蹙，“河滩离得远，靠人挑水灌溉太费力气。我在想，能不能改造风车来抽水。” 风车抽水苏念棠心里一动。先前的风力磨豆机已稳定运行数月，证明风力利用在红星大队完全可行。若是能成，不仅能解眼下的灌溉之急，日后更是生产的大助力。 “技术上能行得通吗”她追问。 陆劲洲点头：“原理不复杂，把风车的动力通过传动轴连到水泵上就行。但得改造现有风车，还得找合用的水泵。” “水泵可不好找。”王大娘插话，“咱们大队就两台抽水机，一台守着村东头的井，一台在菜园子用着，挪不开。” “能自己攒。”陆劲洲早有盘算，“公社农机站有批报废零件，我去看过，几个泵壳还能用。” 苏念棠眼睛一亮：“那试试！磨豆机的风车最近用得少，正好先改造它做试验。” “我也是这个主意。”陆劲洲说，“下午我去公社农机站挑零件。” 事情就这么定了。午饭后，陆劲洲骑上自行车往公社去。苏念棠则往学校走，要和王老师敲定劳动成果展示会的细节。 学校里，孩子们正排练节目。几个小姑娘跳着《采蘑菇的小姑娘》，动作虽不整齐，认真劲儿却格外可爱。王老师见苏念棠来，立刻递过一张复写纸誊写的节目单，上面工工整整列着流程：开幕式、劳动成果展览、老人讲故事、编织比赛、风力磨豆机演示…… “没问题。”苏念棠看完点头，又补充道，“我们在试改风车抽水，要是成了，展示会加个环节，让孩子们看看风能怎么变成水流，比讲原理生动多了。” “那可太好了！”王老师眼睛发亮，“这才是最实在的科学课！” 两人敲定细节，苏念棠刚走到大队部门口，就见陆劲洲推着自行车回来，后座绑着个大麻袋。 “零件找着了”她迎上去。 “嗯。”陆劲洲解开麻袋，“泵壳、叶轮、轴都齐了，就是有些小零件得补。铁柱说他能去废品站淘换着。” 两人把麻袋抬进仓库，陆劲洲将零件一一摆开。虽蒙着旧痕，却都擦得干干净净，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什么时候动手改造”苏念棠问。 “明天一早。”陆劲洲说，“得先拆风车加装传动装置，铁柱和大牛来帮忙，估计要两三天。” 正说着，铁柱和大牛就来了。听说要改风车抽水，两人顿时来了精神。铁柱拿起泵壳对着光端详：“这壳子好，锈得轻。轴有点弯，我回去用车床校一下就行。” “你还会用车床”苏念棠惊讶。 铁柱挠挠头笑了：“在公社农机站学过几天，简单活计能对付。” 大牛拍着胸脯：“力气活归我！拆风车、搬零件，保证利索！” 看着三人围着零件热烈讨论，苏念棠心里暖暖的。这就是集体的力量，各展所长，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改造工程就开工了。陆劲洲带着铁柱、大牛爬上风车架，先小心卸下风帆。苏念棠在下面递工具，春草和几个妇女也凑来围观。 “这是要干啥呀”春草好奇地问。 “改风车抽水浇地。”苏念棠解释，“成了以后，就不用人费劲挑水了。” “那可太好了！”春草眼睛发亮，“我娘有关节炎，挑水肩膀疼得厉害，这下能轻快些了。” 这话让苏念棠心头一震。是啊，技术进步从来不只是为了效率，更是为了减轻人的辛苦——这个朴实的道理，比任何理论都动人。 风车架上，三人干得满头大汗。风帆卸下来妥帖放好，又开始拆传动轴。陆劲洲动作精准，每颗螺丝都拧得恰到好处；铁柱在旁递工具、测尺寸；大牛则专管搬重物，粗重的风车架部件在他手里稳稳当当。 到中午，风车主体改造完成，新加的传动轴直直伸出来，正对着一旁待装的水泵基座。下午的任务是组装水泵，固定到水泥基座上。 李婶送饭来了，窝窝头、炒土豆丝，还有一瓦罐绿豆汤。大家坐在草地上边吃边议。 “水泵密封垫得换新车，旧的都老化了，准漏水。”铁柱咬着窝窝头说。 “仓库有橡胶板，吃完饭我来裁。”陆劲洲接话。 “传动皮带呢得要结实的。”大牛问。 苏念棠立刻起身：“供销社有卖的，我去买！” 陆劲洲叮嘱：“要三米长，两寸宽的。” 苏念棠三两口扒完饭，骑上自行车就往公社赶。四月的风暖融融的，路边野花星星点点。她蹬着车，眼前已经浮现出清水流进麦田的景象——干裂的土地喝饱水，麦苗舒展开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 供销社里，老王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是苏念棠，立刻笑道：“苏大夫又来采购” “要三米两寸宽的传动带。” 老王从柜台下翻出一卷黑色橡胶带，量好截断：“你们大队最近可是名气大，手提包订单、风力磨豆机，公社徐书记开会都表扬了。” “都是大家一起干的。”苏念棠付了钱，接过传动带匆匆往回赶。 回到现场时，水泵已经组装好了。铁灰色的泵体牢牢固定在基座上，连好了进水管。铁柱在调叶轮，大牛正拧最后几颗固定螺丝。 “传动带来了！”苏念棠跳下自行车。 陆劲洲接过传动带，比划着套上风车传动轴和水泵皮带轮，反复调整松紧度，直到恰到好处。 “试试”铁柱搓着手，满眼期待。 陆劲洲抬头看天，下午三点多，风不大不小正合适。他爬上风车架，将风帆重新装回去。四片帆布在风中慢慢转动，转速越来越快，“吱呀”声里带着沉稳的力道。 水泵随即发出“嗡嗡”的低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出水口。 一秒，两秒，三秒…… “出水了！”春草的喊声打破寂静。 一股清亮的水流从水管中涌出，先是细细一缕，很快就变得粗壮，哗哗地淌进事先挖好的水渠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成了！真成了！”大牛高兴得跳起来。 铁柱蹲在水泵旁听了听，直起身笑：“运转顺畅，没异响，密封也严实，不漏水！” 陆劲洲从风车架上下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看向苏念棠，两人目光交汇，满是成就感。 乡亲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赞叹： “以后浇地可省大事了！” “风能变水，真是开眼界！” “劲洲这孩子，脑子太灵光了！” 福山爷爷拄着拐杖走来，看着流淌的清水，感慨不已：“活了七十多年，头回见这光景。以前天旱只能求雨，现在靠自己就能引水解渴，真是改了天了！” 苏念棠心里热乎乎的。这不是哪个人的成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陆劲洲懂原理，铁柱精手艺，大牛肯出力，每个人都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水流了十几分钟，陆劲洲才爬上风车固定住风帆。下来后他立刻检查水泵：“基本正常，但传动效率还能再提，出水管也得重新布置，这样能浇得更远。” “慢慢来。”苏念棠递过毛巾，“有了这个底子，改进起来就容易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风车和水泵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水渠里的水缓缓流淌，浸润着干渴的土地，连空气里都带着湿润的气息。 回家的路上，春草他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风车抽水的神奇，笑声传得很远。苏念棠和陆劲洲走在后面，影子被晚霞拉得老长。 “累吗”苏念棠问。 “不累。”陆劲洲摇头，顿了顿又说，“这下麦地的灌溉不愁了。” “展示会上，你可得好好讲讲原理。”苏念棠看着他。 陆劲洲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传来生产队收工的哨声，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苏念棠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格外踏实。 这就是1976年的春天，红星大队的土地上，希望正像麦苗一样蓬勃生长。风车里的风帆在转动，清水在流淌，日子也在这一点一滴的创造里，变得越来越有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