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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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炙烤着焦黑的山峦与废墟。石匠铺周围的枪声并未因酷热而停歇，反而在短暂的沉寂后，变得更加诡谲和激烈。周卫国的判断精准地命中了中村的要害——这位自负的“山地清剿专家”，在经历了半天无休无止的袭扰和补给线被断的打击后，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 我和刘老嘎所在的袭扰小组，按照新的命令，试图更深入地渗透，寻找猎杀低级军官的机会。我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小心翼翼地向石匠铺西侧迂回。这里距离鬼子核心工事更近，风险也成倍增加。 河床两侧的岩石被烈日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一种愈发浓烈的、属于困兽的焦躁气息。我的耳朵捕捉到的，不再是清晨那种相对盲目的射击，而是更有针对性、更加凶狠的火力反击。鬼子似乎从最初的混乱中稍稍稳住了阵脚，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小规模的反突击和火力清剿。 “小心点，”赵虎压低声音，打着手势，“鬼子好像派出了搜索队，想把我们这些‘苍蝇’拍死。” 果然，我们刚越过河床，准备攀上一处可以俯瞰村子西侧打谷场（如今已成了鬼子的临时物资堆放点）的土坡时，前方负责探路的战士猛地缩了回来，打了个危险的手势。 “有鬼子！一个小队规模，正沿着山坡搜过来！” 我们立刻就地隐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透过岩石缝隙，可以看到大约十余名鬼子，呈散兵线，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警惕地搜索着每一处灌木和岩石。他们动作专业，眼神凶狠，显然是被激怒后派出的精锐。 硬拼肯定吃亏。我们小组算上伤员只剩五人，火力处于绝对劣势。 “撤！往三号撤退点走！”赵虎果断下令。 我们屏住呼吸，借助地形掩护，缓缓向后移动，试图避开这支搜索队的锋芒。然而，鬼子搜索得很仔细，而且，他们似乎带着军犬！低沉的犬吠声由远及近，虽然只有一两条，但那嗅觉对我们而言是致命的威胁！ “妈的，还有狗！”刘老嘎低声咒骂，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所剩不多的手榴弹。 我们加快后撤速度，但军犬的吠叫声也越来越近。不能被缠住！一旦被咬住，周围的鬼子会立刻围拢过来。 “分头走！”赵虎当机立断，“老猫，带你的人往左！大山，老嘎，跟我往右！引开他们！在三号点汇合！” 没有时间犹豫，我们立刻分成两股。老猫带着受伤的战士和另一名民兵向左翼的一片密林撤去。而我们三人，则故意弄出稍大一点的声响，向右翼一道植被相对稀疏的山沟移动。 这一招果然奏效。军犬的吠叫声和鬼子的呼喝声主要追着我们而来。子弹开始“啾啾”地打在身边的土石上，迫使我们连滚带爬地加速奔跑。 “砰！砰！”我和刘老嘎不时回身射击，试图延缓追兵的速度。但鬼子追得很紧，而且枪法精准，一颗子弹几乎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让我头皮发麻。 我们冲进山沟，这里地形复杂，乱石嶙峋，但遮蔽物也少。鬼子的追击丝毫没有放松，甚至试图分兵包抄。 “连长！这样不行！会被包饺子的！”刘老嘎气喘吁吁地喊道。 赵虎脸色铁青，看了看周围地形，指着前方一处陡峭的、布满风化岩石的断崖：“上那边！抢占制高点！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们拼尽最后力气，冲向那道断崖。断崖不高，但坡度很大，攀爬起来十分费力。鬼子的子弹追着我们的脚跟，打在岩石上砰砰作响。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这里只有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可供依托，视野倒是不错，能看清下面追来的大约七八个鬼子，正试图寻找攀爬路线。 “节省子弹！瞄准了打！”赵虎架起枪，沉稳地命令道。 我们三人依托岩石，居高临下，开始了最后的阻击。距离很近，几乎不用刻意瞄准。我瞄准一个试图扔手雷的鬼子，抢先扣动扳机。 “砰！”鬼子应声倒地，手雷滚落在地，轰然炸响，反而阻滞了后面鬼子的动作。 刘老嘎和赵虎也接连开火，又撂倒了两个。鬼子被压制在崖下，暂时无法上来，但我们也彻底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崖顶。他们虽然上不来，却可以呼叫援兵，或者用掷弹筒轰击。 “妈的，这回可能要交代在这儿了。”刘老嘎打光了一个弹夹，一边换弹一边咧嘴笑道，笑容里带着老兵特有的豁达。 “少放屁！主力就在后面，听到枪声肯定会过来！”赵虎呵斥道，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凝重。 果然，下面的鬼子见强攻不行，开始向后稍退，一个军曹模样的家伙拿着对讲机开始呼叫。更糟糕的是，远处传来了迫击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 “炮击！隐蔽！”赵虎大吼！ 我们三人死死蜷缩在岩石根部最大的凹陷处。几乎就在同时！ “轰！轰！” 两发炮弹落在崖顶附近，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我们耳膜嗡嗡作响，碎石和泥土如同雨点般落下，硝烟弥漫。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块溅起的碎石砸在我的钢盔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震得我脑袋发晕。刘老嘎被气浪掀了个跟头，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炮击过后，鬼子的步兵又开始蠢蠢欲动。而我们三人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 困兽之斗，竟是如此疯狂和难缠。中村显然是想不惜代价，先清除掉身边这些烦人的“钉子”。 就在我们几乎绝望，准备用最后的手榴弹与冲上来的鬼子同归于尽时，石匠铺的东面和北面，突然爆发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袭扰都要猛烈、都要密集的枪炮声！那是真正的、主力部队进攻的声势！重机枪沉闷的咆哮，迫击炮弹集群爆炸的轰鸣，甚至隐约传来了激昂的冲锋号声！ 正在崖下准备再次进攻的鬼子们明显愣住了，纷纷回头望去，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那个军曹对着对讲机急促地喊叫着，似乎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是主力！主力开始总攻了！”赵虎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与此同时，我们身后的山林里，也响起了熟悉的呐喊声和枪声！一支负责侧翼接应的主力部队侦察分队，听到我们这边激烈的交火声，及时赶了过来！ 崖下的鬼子陷入了两难境地。继续围攻我们，可能会被包抄；回援主阵地，又心有不甘。 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侦察分队已经从侧后方发起了攻击！子弹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射来，瞬间撂倒了两个鬼子。 “打！配合主力！咬住他们！”赵虎怒吼一声，端起枪，将最后几颗子弹精准地射向敌人。 我和刘老嘎也鼓起最后的力气，用稀疏但精准的火力，配合侦察分队，死死咬住这股鬼子。 下面的鬼子彻底慌了神，在两面夹击下，丢下几具尸体，仓皇向石匠铺主阵地撤退。 我们瘫坐在崖顶，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和尘土湿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主力总攻带来的巨大兴奋交织在一起，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放眼望去，石匠铺方向已然化作了真正的熔炉。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密集的枪炮声如同爆豆般响成一片，其中夹杂着震天的喊杀声和鬼子绝望的嚎叫。独立团的主力，如同出鞘的利剑，终于狠狠劈向了那颗钉在家园心脏上的毒刺！ 困兽犹斗，其势虽凶，然终难抵燎原烈火。中村的疯狂反击，恰恰暴露了他最后的虚弱和恐慌。这场决定石匠铺命运、也决定这片山区未来走向的最终决战，就在这片血与火交织的焦土上，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而我们，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此刻只想端起枪，冲下去，投入到那复仇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