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血色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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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岭的枪声如同死神的狞笑,在空旷的雪原上激烈回荡。我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像掉入蛛网的飞虫,在敌人精心编织的火力网中绝望地挣扎。每一声枪响,都可能意味着一个战友的倒下。每一秒拖延,都可能将我们彻底推向覆灭的深渊。 二蛋被鬼子机枪死死压制在雪洼里,抬不起头,飞溅的冰雪碎屑打在他脸上,留下道道红痕。王栓柱那边也被至少两三个鬼子精准射手盯上,依托着岩石艰难还击,险象环生。老李肩膀负伤,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另一名大腿中弹的民兵倒在雪地里,痛苦地呻吟着,失去了战斗力。 绝境!真正的绝境! “不能死在这儿!”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必须有人吸引火力!必须打开缺口!” 我猛地将打空了弹夹的步枪往身后一背,嘶声对着老李和还能动弹的另一名民兵吼道:“手榴弹!把所有手榴弹都给我!” 老李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眼睛瞪得滚圆:“大山!你……” “执行命令!”我咆哮着打断他,一把夺过他递过来的、仅剩的两枚边区造手榴弹,又将另一名民兵递过来的一枚攥在手里。 三枚手榴弹,这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赌注! “栓柱!二蛋!听我喊跑,就往黑松林冲!不要回头!”我对着他们藏身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吼,也不管他们能否听清。 说完,我不再犹豫,猛地从骡车残骸后跃出,没有冲向黑松林,而是朝着侧翼鬼子伏兵火力最猛烈的土坎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我将三枚手榴弹的后盖全部拧开,引线套在手指上,身体在深雪中跌跌撞撞,却义无反顾!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 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吸引了几乎所有鬼子的火力!子弹如同雨点般向我泼洒而来,打在身边的雪地上,噗噗作响,灼热的气浪擦身而过!一颗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带走一簇头发,火辣辣地疼!另一颗打在我扬起的胳膊上,棉絮和血花一起迸溅! 但我不能停!也不能倒! 距离土坎还有三十米!二十米! 鬼子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地反冲锋,火力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和混乱! 就是现在!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三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奋力投向土坎上方鬼子机枪手和射手聚集的区域! “轰!轰!轰!” 三声几乎连成一片的剧烈爆炸在土坎上炸响!积雪、泥土、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鬼子的机枪瞬间哑火,惨叫声不绝于耳! “跑啊——!”我在爆炸的烟尘中声嘶力竭地呐喊,身体因脱力和中弹的剧痛而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几乎在我喊出声的同一瞬间! “砰!砰!”王栓柱的步枪再次响起,精准地撂倒了两个试图冒头查看的鬼子! “大山哥!”二蛋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但他没有犹豫,猛地从雪洼里爬起,没有立刻冲向黑松林,而是朝着我摔倒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用手中的马步枪朝着土坎方向盲目射击,试图压制可能残存的敌人! “走!别管我!”我挣扎着想抬起头怒吼,却牵扯到胳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眼前阵阵发黑。 王栓柱也趁此机会,从岩石后跃出,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冲向那名倒地的伤员,试图将他拖起来。 混乱!悲壮!生死时速! 鬼子的指挥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冲锋和手榴弹爆炸打懵了,火力出现了短暂的真空。这宝贵的几秒钟,成了我们唯一的生机! 二蛋冲到我跟前,瘦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把架起我的胳膊,将我的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拖着我就往黑松林方向踉跄奔去!他的腿伤显然也在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一声不吭。 王栓柱也拖着那名伤员,和老李以及另一名民兵,边打边撤,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子弹再次从身后追来,但比之前稀疏和凌乱了许多。土坎上的鬼子被炸得七荤八素,一时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追击。 我们如同受伤的野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了那片象征着最后希望的黑松林!茂密的松树和厚厚的林下积雪,瞬间吞噬了我们的身影,也挡住了敌人追击的视线。 “进林子!分散走!到……到二号备用点汇合!”我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用尽最后力气下达指令。 不能一起走,目标太大。 二蛋死死架着我,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拖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林子深处钻去。王栓柱他们则拖着伤员,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 身后的枪声渐渐远去,最终被松林的寂静和风雪的呜咽所取代。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二蛋才扶着我靠着一棵巨大的松树瘫坐下来。我们两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雪水和鲜血湿透,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我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势,左臂被子弹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破烂的棉袖浸透。幸好没伤到动脉,但失血不少,一阵阵虚弱感不断袭来。 二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腿上的伤口显然崩裂了,血迹渗透了裤管,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流血的胳膊,里面充满了恐惧和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 “哥……你的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死不了。”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示意二蛋帮我包扎。他手忙脚乱,却异常认真地帮我勒紧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包扎完毕,我们靠在松树上,相对无言,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在林间回荡。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们活下来了。从那个必死的陷阱里,用一条胳膊和未知的战友伤亡为代价,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血路,逃了出来。 但代价,太惨重了。 王栓柱他们怎么样了那名伤员能否撑住老李的伤势如何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这支“毒牙”小队,经此一役,已然元气大伤。 二蛋默默地将那半袋用命换来的、不足三十斤的高粱米从肩上卸下,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他的眼神,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惨烈的突围和我的负伤之后,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那里面属于少年的惊慌和冲动,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伤、责任和狠厉的东西所取代。 血色突围,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但也让这只年轻的“狼崽”,在生死关头,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也体会到了守护与牺牲的重量。前方的路依旧黑暗,但我们还活着,怀揣着这点用鲜血换来的、微不足道的粮食,以及更加坚韧、却也更加沉重的意志。 活下去,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也前所未有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