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暗夜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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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而短暂的电波，矿洞方向倏忽熄灭的诡异火光——这两个信号如同两滴冰水落入滚油，瞬间在石匠铺决策层的心头炸开。紧张感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迫在眉睫的威胁。那伙神秘的“影子”，不仅存在，而且似乎正在加紧活动，他们与石匠铺，与那个埋藏着历史与秘密的矿洞，已然形成了一种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对峙。 指挥所的地窝子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李分队长的腿伤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踱步，他靠坐在土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摊开在膝上的地图，目光锐利如隼，紧紧盯着西边那片被标注出来的区域。 “不能再被动等下去了。”孙排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带着连日值守的疲惫，但眼神依旧凶狠，“对方明显在矿洞附近频繁活动，甚至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进去过的痕迹。万一他们抢先一步，把里面剩下的东西，或者……把矿洞本身给毁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矿洞如今在众人心中，已不仅仅是物资来源，更是一处承载着先烈足迹的圣地，绝不容有失。 “硬冲肯定不行。”赵虎难得地保持了冷静，他吊着胳膊，声音低沉，“咱们人手就这些，刚得了点补给，还没捂热乎，经不起硬仗。而且对方是啥来路都没摸清，打起来太吃亏。” “虎子说得对。”李分队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伤后未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直接冲突是下下策。但我们必须知道，躲在暗处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敌是友” 他的目光扫过我和孙排长：“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伸到那边去。不是去硬碰硬，而是去观察，去监听，去抓取一切可能的信息。” “派侦察小组”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对。一个精干的，规模更小的侦察小组。”李分队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矿洞外围划了一个圈，“任务不是进入矿洞，而是在其外围，选择最佳的观察点，进行至少二十四小时的潜伏观察。记录所有异常动静，人员数量，装备特征，活动规律。如果能捕捉到他们的对话片段，或者找到他们遗留的物品，更好！” 这个任务，比之前的探查更加危险，要求也更高。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超凡的隐蔽能力和冷静的头脑。 “我去。”孙排长再次请缨。 李分队长却摇了摇头：“老孙，你刚带队回来，需要休息。而且，这次任务需要的是纯粹的侦察和潜伏，人越少越好，动作越轻越好。”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一直安静站在角落、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二蛋身上。 “二蛋。” 二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强烈的期待所取代。 “你跟着孙排长和我，学了不少侦察和潜伏的技巧。这次，你和老石头搭档，再带上小山子，组成三人侦察小组，由你负责带路和主要观察。”李分队长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我！”二蛋失声，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仅是他，连赵虎和魏书记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让一个半大孩子负责带队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李队长，这太冒险了！”魏书记忍不住出声反对，“二蛋他还小，万一……” “他不小了。”李分队长打断魏书记，目光依旧看着二蛋，“上次探查，他的方向感、观察力和冷静，大家都看到了。他对那片地形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我们大多数大人。老石头经验丰富，小山子身手敏捷，他们三人配合，是最佳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二蛋，我知道这很难，也很危险。但石匠铺现在能派出去执行这种任务的人不多。你愿意，并且能保证，绝对冷静、绝对服从纪律、完成任务吗” 地窝子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二蛋身上。他瘦小的身体在破旧的棉袄下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稳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原本就单薄的胸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之前的犹豫和意外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与决绝。 “我能！”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李队长，哥，我一定完成任务！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带回来！” 我看着他那双酷似其兄王栓柱的、充满坚毅光芒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战争，又一次将这个孩子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着回来。”同样的话语，再次送出，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计划迅速制定。侦察小组只携带必要的武器（二蛋的马步枪，老石头的三八大盖，小山子的驳壳枪）、少量干粮和水、望远镜、以及用于记录信号的炭笔和粗纸。任务时间定为二十四小时，从次日黄昏潜入开始，到第二日黄昏撤回。期间保持无线电静默，除非遭遇极端情况，否则绝不主动联系。 第二天，整个石匠铺都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白天的训练和劳作照常，但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了那支即将在暮色中出发的小队身上。 黄昏时分，天色迅速暗淡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风雪。二蛋、老石头和小山子三人，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他们换上了与环境颜色更接近的、打着补丁的灰白色棉袄，脸上也用锅底灰做了简单的涂抹。二蛋仔细检查了每一个人的装备，那认真的神态，俨然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没有隆重的送行，只有我们几个核心骨干站在村口的阴影里。李分队长最后一遍叮嘱着注意事项和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方案。二蛋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 “记住，你们是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看到任何情况，记录，分析，带回。除非生命受到直接威胁，否则绝不轻易暴露，绝不主动交火！”李分队长语气严厉。 “明白！”三人低声应道。 二蛋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紧张，有兴奋，更有一种被信任和责任点燃的光芒。他对我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毅然转身，带着老石头和小山子，如同三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与起伏的山峦之中。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漫长的等待再次开始。这一次，等待的焦灼中，更多了一份对二蛋这个少年能否承担如此重担的担忧。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石匠铺加强了戒备，所有岗哨都增派了人手，警惕地注视着西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那重重山影，看到潜伏在未知危险中的三个战友。 李分队长和我都没有睡意，守在指挥所里，就着昏黄的油灯，反复研究着地图，推算着侦察小组可能选择的潜伏位置和可能遇到的情况。电台保持着静默，只有刻度盘上微弱的绿光，显示着它仍在工作。 后半夜，风雪果然如期而至。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很快就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这天气对于潜伏者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严寒会迅速带走体温，风雪会掩盖声音，但也可能遮蔽他们的踪迹。 “他们能找到避风的地方吗”魏书记裹着破旧的棉衣，忧心忡忡地走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老石头经验丰富，会找到的。”李分队长安慰道，但他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 时间在风雪的嘶吼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我们既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能早点看到他们安全返回，又害怕时间过去，带回的是不好的消息。 第二天白天，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了望哨在风雪间隙，极力向西边眺望，但视线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整个石匠铺都陷入了一种压抑的寂静之中，连训练的号子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黄昏再次降临。约定的撤回时间快到了。 我们早早地来到了村口的隐蔽处，顶着风雪，死死盯着那条通往西山的小路。风雪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越来越暗，小路上依旧空无一人。 “会不会出事了”赵虎忍不住低吼，独臂烦躁地挥舞着。 “再等等。”李分队长声音沉稳，但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 就在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即将被地平线吞噬，绝望开始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之时—— 风雪中，三个相互搀扶着的、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 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我们立刻冲了过去。 三人的状态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冰雪，脸色青紫，眉毛胡须上都结满了冰溜子，走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老石头几乎是被小山子半背着，二蛋则拄着一根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快！扶他们回去！热水！热粥！”李分队长连声下令。 回到指挥所的地窝子，灌下热水，裹上能找到的所有破棉被，三人才缓过一口气来。二蛋的体力消耗似乎最大，他蜷缩在火堆旁，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但那双眼睛，却在恢复体温后，立刻看向了李分队长和我，里面充满了急切。 “李队长……哥……”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激动，“我们……看到了……” “不急，慢慢说，先把情况说清楚。”李分队长示意他缓一缓。 二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和依旧有些颤抖的身体，开始断断续续地汇报： “我们……按计划，在天黑前……摸到了矿洞东面那个……最高的山梁背坡。那里……有个石缝，能挡住风雪……也能看到矿洞入口和……旁边一大片地方。” 他回忆着，语速逐渐平稳：“我们……趴了一天一夜。刚开始……没什么动静。到了后半夜……雪最大的时候……矿洞里面……好像有光……闪了几下，很弱，绿色的……像……像鬼火。” 绿色的光不是火光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然后……天快亮的时候，雪小了点……”二蛋继续道，眼神中透出一丝紧张，“我们看见……从矿洞旁边……那个塌了一半的旧工棚里……出来五个人！” 五个人！终于看到了具体人数！ “他们……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二蛋努力描述着，“不是鬼子的黄皮，也不是……咱们的灰布。是……一种灰绿色的，像是……跟山石颜色差不多。戴着……奇怪的帽子，把头和脖子都包住了。手里拿的枪……也很短，带着……圆盘一样的东西（指弹鼓）。” 灰绿色伪装服带弹鼓的冲锋枪这装备描述，既不同于日军，也不同于八路军，更加印证了这伙人的特殊性。 “他们……在洞口附近……好像在测量什么……拿着个架子（指三脚架）和……一个双筒的镜子（指测距仪或炮队镜）。还在……地上插了小旗子。”老石头补充道，他年纪大，冻得够呛，声音还有些发颤。 测量插旗这听起来像是在进行地形勘测或者……为某种行动做准备标记 “还有……更奇怪的。”小山子插话，他年轻，恢复得快些，“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听到……他们好像……在吵架。” “吵架”李分队长立刻追问，“能听清说什么吗” 小山子摇了摇头：“离得远，风雪声大，听不清。但……语气很冲。好像有个人……说了句什么‘时间不多了’，另一个……声音尖一点的……反驳，好像提到了……‘风险’和‘上峰’……” 时间不多了上峰 这几个关键词，像几块拼图，瞬间在李分队长脑中组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还有……这个……”二蛋像是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他艰难地从贴身的、尚未完全湿透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东西。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片被折断的、金属材质的薄片，边缘很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意外刮下来的。 薄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清晰的、线条硬朗的徽记图案——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笼罩在一个抽象的齿轮之上！ 这个图案，冰冷，诡异，带着一种强烈的工业感和……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异域气息！ 地窝子里，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这个徽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伙人，绝非善类。他们的装备，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只言片语，以及这个充满象征意义的徽记，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这很可能是一支隶属于某个强大势力、执行着特殊任务的、高度专业化的特务或工兵小队！ 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矿洞里的物资那么简单。 暗夜窥探，终于撕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真相。 石匠铺和这座承载着历史的矿洞，似乎卷入了一场远超他们想象范围的、更大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