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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见身份被路人道破，周围百姓愈发热情地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称赞道谢，更有甚者想凑近摸摸这位“万人敌”将军的铠甲。他虽不惧战场厮杀，却对这等人情场面颇感局促，黑脸上竟难得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窘红。他连连摆手，洪亮的声音也压低了些：“哎，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俺还有军务，告辞，告辞了！” 说着，他拨开人群，转身便要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恰好瞥见那个脂粉摊前站着的一位女子。那女子并未像旁人般围拢过来，只是静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带着不同于寻常闺秀的英气，一双明眸正清晰地望向自己，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探究与…讶异张飞的心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慌忙收回视线，粗声对周围又拱了拱手，旋即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他却不知，他这一系列反应，包括那瞬间的慌乱，全都落入了夏侯娟眼中，让她唇角那丝笑意更深了些。 却说夏侯娟回府之后，心中已有了决断。她找到嫂子丁氏，虽脸颊微红，语气却依旧爽利：“嫂子，那门亲事…我应了。那张飞…是个真豪杰，并非徒有虚名的莽夫。” 丁氏闻言又惊又喜，没想到小姑子出去逛了一圈，态度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虽不知具体缘由，但见夏侯娟神色坚定，眼中甚至有光，便知此事已成。她连忙笑道：“好好好！娟妹能想通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知关夫人！” 丁氏即刻备帖，请来了胡金定。两位夫人在内室叙话，丁氏笑着将夏侯娟应允之事说了。胡金定大喜过望，握着丁氏的手连声道：“妙极！妙极！这可真是天作之合！我这就进宫禀报皇后娘娘，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不知该多高兴呢！” 送走胡金定，丁氏立刻又修书一封，将这番峰回路转的佳讯快马传往长安。 胡金定入得宫闱，见到皇后刘玥，将喜讯一说，刘玥果然喜上眉梢。她正有孕在身，听闻这等喜事，更觉心情舒畅，拉着胡金定的手笑道：“这可真是解决了陛下和我一桩大心事！三弟那般人物，合该配一位巾帼英杰！夏侯家的姑娘，定是不差的！” 到了午膳时分，刘备处理完政务回来，刘玥便迫不及待地将这好消息分享给他。刘备正夹起一箸菜，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将筷子一拍：“好！太好了！翼德的终身大事总算有着落了！夏侯家亦是豪杰之门，般配！般配！哈哈哈！” 帝后二人相视而笑，都为张飞感到高兴。笑着笑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同时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刘备眨了眨眼：“等等…” 刘玥也眨了眨眼：“陛下…我们是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带着一丝慌乱：“坏了！光顾着高兴，还没跟三弟/翼德说呢！！” 可不是嘛！这边女方都应允了，他们这做哥哥嫂子的也拍板了，可偏偏那个最重要的当事人——新郎官张飞，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 刘备顿时坐不住了，立刻扬声道：“来人！快！去玄蛇将军府上，传翼德即刻进宫见朕！” 此刻的张飞，刚在城外军营操练完玄蛇重骑，一身汗水泥土地回到家，腹中饥渴交加，正准备唤仆役上午膳，却见皇帝哥哥身边的内侍宦官急匆匆赶来传召。 “啥现在进宫”张飞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黑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嘟嘟囔囔，“大哥也真是…啥急事不能等俺老张吃完饭再说这皇帝当得，比俺练兵还忙叨…”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立刻重新披上外袍，跟着宦官入了宫。 来到冰井台后苑，只见刘备和刘玥早已用完午膳，正坐在暖榻旁喝着清茶闲聊，面前的食案早已撤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刘备一见张飞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连忙问道：“三弟，吃过了没” 张飞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胡床上，声音闷闷的：“吃啥呀吃！刚到家，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就被您叫来了！饿着呐！” 刘备一听，顿时有些愧疚，连忙对旁边侍候的宦官道：“快！快去御膳房，把一直给翼德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原来刘备深知张飞脾性，估摸着他训练完肯定饿得慌，早有吩咐厨房备着。没等多久，几名宦官便端着几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很快在张飞面前摆开：一大盆炖得烂熟的羊肉，几只肥美的烧鸡，几碟时蔬，还有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粟米饭，分量十足，香气扑鼻。 张飞眼睛一亮，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对刘备刘玥道了声：“大哥，嫂子，那俺就先吃了！” 得到首肯后，便立刻大口吃喝起来。他吃得极快，动作却并不粗鲁难看，咀嚼无声，显然是自幼受过良好的家教，只是这速度着实惊人，仿佛风卷残云一般。 刘备和刘玥在一旁看着，相视一笑，也不打扰他，倒是免费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吃播”。刘玥还轻声叮嘱：“三弟，慢些吃，别噎着了。” 不多时，张飞便将满桌菜肴扫荡一空，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宦官们上前利落地收拾干净，又奉上漱口清茶。 待张飞漱完口，刘备这才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笑意，开口道：“三弟啊，叫你过来，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大哥你说。”张飞坐直了些。 “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刘备笑道，“我和你嫂子，为你相中了一门亲事。乃是征西将军曹操帐下的骑都尉夏侯渊之妹，夏侯娟姑娘。夏侯家也是谯县名门，将门虎女。我与你嫂子都觉得十分般配，已然问过女方意思，夏侯姑娘也已应允。你看……” 张飞一听“婚事”二字，不知怎地，脑子里“嗡”地一下，瞬间就闪过了上午街市上那个脂粉摊前、面容英气、眼神清亮地看着他的女子身影。他心中莫名一荡，竟生出几分遗憾来：要是提的是那位姑娘该多好…… 但他嘴上却习惯性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俺爹娘去得早，家里长辈都没了。长兄如父，大哥你说了算！你说行，那就行！俺没意见！”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一项任务。 刘备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刘玥却柔声嘱咐道：“三弟，夏侯姑娘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性子听说也爽利。娶进家里，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万万不能像在军中那般耍脾气，给人家气受。” 张飞一听，牛眼一瞪，下意识顶嘴道：“嫂子放心，俺老张岂是欺负妇孺之人俺不气她！可她要是气俺呢俺还得让着她不成” 刘玥被他这混不吝的话噎得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暗中伸出手，在刘备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示意他来说。 刘备吃痛，只得板起脸，拿出兄长的威严，训斥道：“浑说什么！夫妻之间，岂是论谁气谁的自是互相体谅，恩爱和睦！哪有你这般还没成亲就先想着斗气的看来是真得有个弟妹好好管管你了！休得多言，回去好生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去！这是旨意！” 张飞见大哥板起脸，这才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哦…知道了…准备就准备呗…” 那模样，活像个受了委屈的熊罴。 帝后二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挥挥手让他退下。张飞便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行礼告辞了。 待张飞走后，刘备和刘玥相视苦笑。刘玥叹道：“看来这成婚之后，还有得磨呢。”随即又道：“陛下，三弟如今住的那处院子，还是临时寻的，又小又旧，他自个儿住着凑合还行，这要成婚迎娶夏侯家的姑娘，可不能如此简陋了，没得让人笑话。” 刘备点头称是：“皇后所言极是。是朕疏忽了。”他立刻唤来宫中负责采办的内侍，吩咐道：“即刻去查查，邺城内有哪些地段好、景致佳、宽敞整洁的宅院正在出售的，速速报来！要快！”内侍领命而去。 于是，为了张飞的婚事，帝后开始忙活起来，内廷、尚书台乃至宗正府都隐隐动了起来，物色宅邸、筹备聘礼、选定吉日、拟定仪程…一场大将军的婚礼，可不是小事。 再说张飞，懵懵懂懂地回到自己那处临时宅邸，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竟发起呆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大哥严肃的脸，一会儿是嫂子叮嘱的话，一会儿是“夏侯娟”这个陌生的名字，但更多的，却是那个只在街角惊鸿一瞥的英气女子的面容和眼神。 他就这么愣愣地坐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屋内昏暗下来，也无人敢来打扰。最后，他猛地甩了甩头，似乎想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出去，自言自语道：“不想了！娶谁不是娶！大哥又不会害俺！” 说完，倒头便睡，竟是心大到极点。 第二日，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照旧早早起身，前往军营练兵，整顿军务，呵斥士卒，声若洪钟，仿佛昨日那个发呆纠结的人不是他。只是，在训练的间隙，或是独自用饭的时候，那个脂粉摊前的女子身影，总会不受控制地突然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每一次，都让他心头莫名一悸，随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和烦躁。 这种莫名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大婚的前夜。 夜色深沉，布置一新的将军府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张飞独自坐在偌大的新房里，看着满眼刺目的红色，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府中仆役为明日婚礼做最后准备的细微声响，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空落落的。 他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身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头的怅惘。他望着跳动的烛火，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份隐秘的期待，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唉…明日就要娶那夏侯家的姑娘了…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模样…要是…要是能娶的是市集上那位姑娘…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