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仁厚”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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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经家眷被赦免的消息,如同在死水般的洛阳宫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司马炎走在宫道上,能感受到那些暗中投来的目光与往日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或疏离,多了几分探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公子仁厚”的声名,正以他预想的速度传播。 这日午后,他正在书房习字,宦官通报有客来访。来人是尚书仆射陈泰,曹魏老臣陈群之子,素以刚正闻名。 “陈公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司马炎放下笔,心中已有猜测。 陈泰年近五旬,面容肃穆,目光如炬。他屏退左右,直视司马炎:“老臣冒昧,只想问公子一事。赦免王经家眷,是公子本意,还是晋公授意”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冒犯。但司马炎不怒反喜——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陈公以为呢”他反问道。 陈泰沉默片刻:“若是晋公之意,当有明诏公告。若是公子之意……”他顿了顿,“老臣想知道,公子为何要救他们” 司马炎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几株梅树在寒风中挺立,枝头已见零星花苞。 “我听说,陈公与王经曾是故交。”他轻声道。 陈泰面色微变:“是。正因如此,老臣才更要知道缘由。” “我救他们,只因他们不该死。”司马炎转身,目光清澈,“王经忠于魏室,何错之有其家眷妇孺,更是无辜。杀之无益,徒损声名。” 这话说得坦荡,让陈泰一时怔住。 “公子可知,这话若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陈泰压低声音。 “最坏不过失宠于父亲。”司马炎微微一笑,“但我想,父亲也不会因我救几个妇孺而重责于我。” 陈泰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看清这个少年心底的真实想法。良久,他长揖到地:“公子仁德,老臣感佩。只是这朝堂之上,光有仁德远远不够。” “我明白。”司马炎扶起他,“所以更需要陈公这样的正直之臣相助。” 送走陈泰,司马炎知道,第一个重要的支持者已经初步争取到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陆续接见了多位因曹髦之事被牵连的官员家眷。有的是被罢官的名士之后,有的是被软禁的宗室旁支。每一次,他都以礼相待,耐心倾听他们的诉求,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这些会面都在半公开的状态下进行,消息很快传遍了洛阳的权贵圈。 “公子这是在收买人心啊。”贾充在向司马昭汇报时,意味深长地说。 司马昭不置可否,只是吩咐多派些人手“保护”司马炎。 这日,司马炎接到一个特殊的请求——曹魏宗室、中护军曹询的夫人求见。曹询因涉嫌参与曹髦之事已被下狱,其家眷被软禁在府中。 “公子,此人见不得。”心腹宦官低声劝阻,“曹询罪名敏感,与他家眷往来,恐惹晋公不快。” 司马炎沉吟片刻:“请她到偏殿。” 曹询的夫人甄氏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面容憔悴但举止依然端庄。她见到司马炎,直接跪倒在地: “公子,妾身夫君冤枉啊!他当日确实在场,但从未对陛下有不臣之举,更未参与弑君!求公子明鉴!” 司马炎示意左右扶起她:“夫人请起。曹将军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案情未明,我也不好插手。” 甄氏泪如雨下:“公子仁厚之名,洛阳皆知。若公子都不能相助,妾身真不知该求谁了……” 看着她绝望的神情,司马炎心中一动。这正是一个测试自己影响力,同时进一步树立形象的机会。 “这样吧,”他斟酌着措辞,“我虽不能过问案情,但可以保证夫人与子女在软禁期间不受委屈。一应饮食用度,我会派人关照。” 甄氏感激涕零,再三拜谢而去。 待她走后,司马炎立即唤来亲信:“去查查曹询案子的具体情况,但要暗中进行,不要惊动廷尉府。” 三天后,调查有了结果。曹询当日的确在场,但更多是作为护卫随行,并未直接参与弑君。真正致命的证词来自贾充的一个部下,指认曹询“见逆不阻”。 司马炎心中明了,这是典型的政治陷害。曹询作为曹魏宗室,又掌握部分禁军,自然成为需要清除的对象。 他决定冒险一试。 次日清晨,他求见司马昭。这一次,他特意选在司马昭接见群臣之后,当着几位重臣的面提出请求。 “父亲,儿臣有一事相求。”他躬身道,“关于曹询将军的案子,儿臣听闻其中或有隐情。” 司马昭眉头微蹙:“朝廷要案,你不要过问。” “儿臣本不敢过问。”司马炎态度恭谨,“只是曹询毕竟是宗室重臣,若处置不当,恐寒了禁军将士的心。儿臣以为,不妨重新核查证据,以示公允。” 一旁的贾充立即出声:“公子此言差矣。曹询罪名确凿,何须再查” “贾公说的是。”司马炎不卑不亢,“正因罪名确凿,才更不怕核查。若经得起推敲,岂不是更能服众” 几位大臣交换着眼神,显然没想到司马炎会公开与贾充对峙。 司马昭目光深沉地看着儿子:“你为何对曹询之事如此上心” “儿臣并非对曹询上心,而是对朝廷法度上心。”司马炎朗声道,“父亲常教导儿臣,治国当以法度为先。儿臣以为,法度之要,在于公允。若因身份贵贱而法度有异,何以立信于天下”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殿内一时寂静。 司马昭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都退下吧。” 虽然没能立即救下曹询,但司马炎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他在众臣面前展现了自己的立场和胆识,这比救一个人更重要。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官员以各种名义拜访他。有的是真心钦佩他的勇气,有的是试探他的真实想法,更多的是在观望这个少年公子究竟能走多远。 司马炎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以礼相待。他不再只是那个躲在深宫中的晋公之子,而是开始建立起自己的形象和声望。 这天晚上,羊徽瑜特意来找他。 “炎儿,你最近风头太盛了。”她忧心忡忡地说,“朝中已有议论,说你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司马炎为她斟上一杯热茶:“伯母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父亲那边……”羊徽瑜欲言又止。 “父亲若真要阻止,早就出手了。”司马炎淡然道,“他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在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我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观察朝中有多少人会倒向我。”司马炎目光深邃,“这对父亲来说,何尝不是一次试探朝局的机会” 羊徽瑜怔住了,她第一次在这个侄儿身上看到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政治智慧。 “你长大了。”她轻叹一声,“但还是要小心。贾充那些人,不会坐视你坐大。” “我知道。”司马炎点头,“所以我要更快地建立自己的势力。” 次日,他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在自己的宫苑内设宴,邀请那些因各种原因被边缘化的官员和士子。 宴会不设奢华,只有简单的酒菜,但气氛热烈。司马炎与每位宾客交谈,询问他们对时局的看法,记录他们的建议。 “公子真乃仁德之主。”一位老臣感动地说,“自高平陵之变后,老臣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礼贤下士的诚意了。” 司马炎谦逊回应:“晚辈年轻识浅,正需要各位长辈指点。” 宴会持续到深夜。送走宾客后,司马炎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天星斗。 他知道,从今天起,“仁厚”不再仅仅是一个面具,而是他精心打造的政治品牌。它既是保护色,也是招贤旗。 远处,一个黑影悄然离去,显然是去向某人汇报今晚的宴会详情。 司马炎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让他们去汇报吧。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司马家还有一个不同的选择。 月光如水,洒在他年轻而坚定的面容上。这条路上危机四伏,但他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为司马家积德的路还很长,但他有信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