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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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掌柜。”这声音在喻万春耳边响起。 喻万春睁眼,只见柜台前站着个矮小的老头,胳膊底下紧紧夹着个鼓囊囊的灰色包袱。老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透着生意人的精亮。 “胡老板好!”喻万春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笑容。来人是“墨香斋”的老板胡浚垚。 “东西带来了”喻万春的目光落在那包袱上。 “带来了,您请看……”胡浚垚作势就要解开包袱结。 “哎哎!里屋,里屋说!”喻万春赶紧伸手虚拦,声音压低了些。此事虽非见不得光,但他心里存了点悬念,不欲过早让旁人知晓端倪。 两人进了后堂窄小的储物间。包袱解开,露出里面一卷卷、一叠叠的东西。喻万春拿起最上面一张,仔细端详片刻,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许,对着胡浚垚就是一通好夸。 胡老板连连摆手,嘴里说着“不敢当”、“分内事”,可那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显是极为受用。末了,两人皆是满面春风,互相拱手作礼。喻万春亲自将胡浚垚送出酒楼大门。 临到分别,喻万春又郑重叮嘱一句:“胡老板,切记,东西虽好,莫要声张。” “好说,好说!喻掌柜放心,老汉晓得规矩。”胡浚垚拍着胸脯保证。诚信二字,是他这行当安身立命的根本。得了这保证,喻万春点点头,不再多言。 翌日,天刚刚亮。 青灰色的天幕还沉沉压着南城的黛瓦粉墙,宵禁刚撤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里显得格外悠长。 两个鬼祟又透着点理直气壮的身影,沿着湿冷的墙根移动。喻万春腋下夹着那个熟悉的灰包袱,孙小满则吃力地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小木桶,桶沿上搭着一把毛刷。 他们走走停停,喻万春从包袱里抽出一张厚实的桑皮纸,孙小满便用刷子蘸了桶里粘稠的浆糊,迅速往墙上一刷。喻万春随即“啪”地将那张纸稳稳按在湿滑的浆糊上,用手掌压实边缘。 鬼鬼祟祟,却又明目张胆的,将整个南城显眼位置贴了个遍。 天光渐明,薄雾散开,沉睡的街市开始苏醒。赶早的行人、挑担的货郎、揉着惺忪睡眼开铺门的伙计……越来越多的人被那些一夜之间如同菌子般冒出来、贴满了街头巷尾拐角的纸张攫住了目光。 那纸张中央,是一幅墨色淋漓的画。一把折扇豁然展开,扇骨劲挺,扇面仿佛由最浓的夜色与最亮的灯火交织而成。 扇尾逸出几缕飞烟,袅袅升腾,化入虚空,竟与画中远处窗外隐约可见的粼粼水波、夜泊的渔火、勾栏瓦舍飞翘的檐角遥相晕染。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似要将这南城的万家灯火、人间百态,尽数收拢于这一扇之间。 扇面上方,一行筋骨遒劲的行楷题字:醒木惊风,扇卷云涛。 画的右上角,题着一首七言: 东风夜邀玲珑客, 拍案奇谭满座倾。 莫道闲话消永昼, 此中肝胆照乾坤。 ——温家酒楼新聘说书先生,每月初一、十五酉时开演《世说新语》。 酉时,正是日头西沉、劳作暂歇的当口。去酒楼里寻个位置,叫上一壶清茶,几碟点心,听上一段奇闻轶事、古贤风流,何等惬意逍遥! 行人驻足,指指点点,惊叹声此起彼伏。 “啧啧,瞧瞧这画!墨分五色,浓淡相宜,寥寥数笔,竟把咱们南城的景致全勾出来了!好手段!”一个身着半旧青布长衫的书生,虽在初春微寒的清晨,手中却附庸风雅地摇着一柄纸折扇,对着那画啧啧称奇。 “《世说新语》没听说过呀!温家酒楼这次请的是何方高人竟以此书开讲”旁边一个头戴方巾的老者捻着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 “嘿,‘此中肝胆照乾坤’!这口气,够大!”另一个书生嘴角带笑,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一般。 “酉时开讲时辰选得好哇!下了工正好去听个新鲜!”更多的人盘算着时辰,脸上露出意动的神色。 议论声嗡嗡地汇成一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这条街巷、乃至整个南城悄然荡开涟漪。那幅奇异的扇画和那首气魄不凡的诗,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温家酒楼这潭沉寂已久的死水里,激起了第一圈微澜。 消息如同长了脚,飞快地溜进了温家高墙。 温云舒正对镜梳理晨妆,贴身丫鬟急匆匆进来,低声禀报着街头的见闻。铜镜里,温云舒执梳的手蓦地一顿,指尖微微发白。她猛地转过身,那张素来沉静如水的脸上,此刻如同骤然冻结的湖面,裂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纹。 “《世说新语》”四个字从她紧抿的唇间挤出,带着一丝疑惑。 她顾不得挽好最后一缕发丝,霍然起身,绣鞋急促地敲打着地面,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风,直扑喻万春那间小屋。 “喻万春!”门被推开,温云舒立在门口,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紧绷的轮廓。 她盯着屋内那个依旧慢条斯理啜着粗茶的男人,胸口微微起伏,“那些满街乱贴的纸张,是你弄出来的你想干什么重新开张我之前说得还不够清楚么纯属无稽之谈!” 喻万春放下粗陶茶杯,抬眼看向她,脸上没有半分被撞破的慌张。他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目光平静地迎上温云舒灼灼逼人的视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 “谁说,我要重新开张了” 温云舒一窒,所有准备好的斥责仿佛被这句话生生堵在了喉间。她看着喻万春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书生气的虚妄,也没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笃定和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筹算。 窗外,市声渐沸。关于那幅扇画、那首诗、那个即将在温家酒楼开讲《世说新语》的神秘说书人的议论,正从各个角落汇拢过来,隐隐约约地飘进这间小屋。一场喻万春精心编织的风雨,已在南城悄然酝酿。 温家酒楼那扇紧闭多时的厚重木门,在沉寂中仿佛也微微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