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兰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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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赶早市的妇人挎着菜篮经过，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那块突兀又醒目的招牌。 一个提着鸟笼遛弯儿的老爷子眯着眼，凑近了念出声：“女客……优先日啧，新鲜！” “啥意思啊”旁边一个卖炊饼的汉子伸长了脖子，“温家酒楼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让爷们儿进门了” “不能吧”另一个挑着新鲜菜蔬的菜贩接话，“你看里面，伙计不还忙着打扫吗就是门口挂个牌子……” 议论声嗡嗡地在街面上蔓延开来。对面丰乐楼的伙计也扒着门框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嘲弄。 就在这纷纷议论声中，温家酒楼的伙计们又鱼贯而出，动作麻利地开始布置。 两张铺着崭新靛蓝印花粗布的小方桌被抬到门外一侧，上面很快摆满了粗瓷大碗，碗里盛着清澈见底、热气腾腾的茶汤，旁边还堆着一碟碟小巧玲珑的芝麻酥饼和糯米糕，香气随着热气袅袅散开。 这很符合现在温家酒楼最近的厨品，就算是点心，也是高端、精美的路线。 这个女性优先日其实是喻万春昨夜想到女性在这时代的地位，颇为随意的落子。 “免费茶点，各位娘子婶子、大姐小妹，赶早辛苦，坐下歇歇脚，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再忙活不迟！” 张虎站在桌旁，脆生生地吆喝起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几个路过的妇人迟疑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试探着走近：“真……真不要钱” “大娘，瞧您说的！白纸黑字写着呢，温家酒楼今日专供女客歇脚，茶水点心，分文不取！” 张虎笑容满面，麻利地端上一碗热茶递过去，“您尝尝，刚沏好的山野粗茶，解渴！” 那妇人接过碗，小心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一丝清苦回甘，顺着喉咙下去，暖了脾胃。 她眼睛一亮：“哟，还真不错！”招呼着同伴，“来，都来尝尝！这糕点看着也精巧！” 免费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很快，两张小方桌旁就围坐了不少歇脚的妇人，有挎着菜篮的，有带着孩子的，有结伴出来做针线的。 她们喝着热茶，尝着点心，起初还有些拘谨，小声地交谈着。 但茶水的温热和点心的甜香，迅速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陌生感。笑声渐渐大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而融洽。 这热闹的景象，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更多路过的、原本只是好奇观望的女客驻足。 更令人惊奇的是酒楼里面，往日略显喧嚣的大堂，今日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梳理过，显得格外清爽宁静。 与昨夜丰乐楼的光景完全不同，那边带着俗艳，而这显示着静美。 几张临窗的桌子被屏风巧妙地隔开，形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天地。屏风素净雅致，上面绘着淡淡的水墨兰草或清雅仕女图。 桌上铺着同样素雅的靛蓝印花桌布，中央一个粗陶小瓶，斜插着几支带着晨露的野花，淡紫、浅黄，生机勃勃。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堂中央。 那位说书的孙大家正襟危坐，原本只在初一十五来讲的孙大家，今天莫名的就开讲了！ 他面前放着一块小小的醒木，神色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后的沉稳。 当几位衣着体面些的夫人小姐被门口的热闹和里面清雅的环境吸引，犹豫着走进来时，孙小满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醒木。 “啪！” 清脆的一声，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让有些喧闹的大堂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包括那些刚坐下的女客，都好奇地投向了他。 孙小满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圆润，带着一种久违的、讲述古老故事特有的韵律，在大堂里缓缓荡开： “诸位婶婶安好。今日不讲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咱们说说一个女儿家自己的故事。话说……古时候，有一户人家，姓花……” 孙小满讲的是《木兰辞》！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孙小满的声音渐渐有了力量，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个遥远而壮烈的故事里，不再是一个说书的先生。 他描绘着木兰的忧思、决心，替父从军的毅然决然，战场上的智勇双全，归家后的淡泊从容。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当孙小满念到木兰恢复女儿身、战友们惊诧不已的段落时，大堂里格外安静。那些原本只是歇脚、带着些许好奇的妇人，那些矜持的夫人小姐，此刻都听得入了神。 有人微微张着嘴，有人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一个穿着绸缎、戴着玉镯的年轻夫人，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抱着孩子的妇人，紧紧握住了孩子的小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婶，仿佛看到了某种遥远的光。 屏风隔出的雅座里，几位结伴而来的小姐低声议论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奇和兴奋： “这讲的是花木兰从军还是孙大家讲的” “讲得真好！比那些酸秀才写的诗强多了！” “这地方真清净，坐着也舒坦。点心也好吃，这‘素心莲蓉酥’名字雅致，味道也清甜不腻。” “可不是！这‘玉簪羹’，看着清淡，吃着却极有滋味！” 此刻的温家酒楼，仿佛成了一个只属于女子的、安全又温暖的港湾。 茶香、点心的甜香、野花的淡香、还有刘婶那带着力量的讲述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氛围。 这份安宁，与街对面丰乐楼的景象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丰乐楼门前，几个翠红楼的姑娘不知何时又来了，她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对面那股不同寻常的“气”。 她们打扮得比昨日更加艳丽，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眼见着温家酒楼门前女客如云，进进出出皆是笑语欢声，而自家门口，虽然也还有些男客被拉扯进去，但那些男客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那片清雅之地，脚步也显得不那么坚定。 尤其是一些带着女眷路过的男子，更是被身边的妻女或姐妹紧紧拽住，唯恐避之不及地快步走过丰乐楼门口，反倒是对温家酒楼那块“女客优先日”的牌子多看了几眼。 “李公子，来嘛，别看了，对面有什么意思”一个穿桃红裙子的姑娘强笑着去拉一个驻足观望的年轻书生。 书生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微微发红，有些慌乱地摆手：“不了不了，今日……今日约了同窗在别处……” 他一边说着，眼睛又忍不住瞟向温家酒楼门口那些言笑晏晏、神态自然的女子们。 几个姑娘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互相交换着眼神，泄气又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