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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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厂区还黑着。 沈南星的车先走。黑色suv，后排座位放倒，铺着防震泡沫，样品箱固定在上面。司机是她从深城带过来的老陈，退伍汽车兵，话少，眼神利。 她检查完固定带，拉开车门，对陆晨点头。“路上保持联系。每小时报一次位置。” “遇到情况按预案处理。”陆晨说，“安全第一。” 车灯切开雾气，驶出厂门。陆晨看了眼手表，四点零五分。 张明远和周红从办公楼里出来，提着行李箱和笔记本电脑。周红眼睛还有点肿，但背挺得直。 “陈老师同意了”陆晨问。 “同意了。”周红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他说，做大事的人，不该困在家里。” 陆晨没多问。三人坐进第二辆车，老刘开的车。七座商务车，后排堆着备用样品和文件箱。 “厂长，都检查过了，车况没问题。”老刘发动车子，“供电局那边的捐赠协议，王科长已经签了。防火涂层施工队今早进场。” “走。” 车驶出江州时，天刚蒙蒙亮。高速上车辆稀少，老刘把车速稳在一百一。陆晨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 几分钟后，一辆银色轿车跟上来了。保持两百米距离，不快不慢。 “刘师傅，变道。”陆晨说。 老刘打灯，换到最左车道。银色轿车也跟着换道。 “试试他。”陆晨说。 老刘提速到一百三，银色轿车也提速。减速到九十，银色轿车也减速。 “盯梢的。”老刘握紧方向盘，“甩掉” “不用。”陆晨看了眼导航，“前面三十公里是服务区，我们进去。” “他们会跟进去。” “就是要他们跟。”陆晨拨通沈南星的电话，“你们到哪了” “刚过徐州，一切正常。”沈南星那边有轻微的风噪，“你那边呢” “有条尾巴。”陆晨说，“按二号预案执行。你们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二十分钟，然后换车。” “明白。” 挂断电话，陆晨对老刘说：“进服务区后，你带张老师和周老师去洗手间，然后直接回车上，别停留。我去便利店买水。” “厂长，这太危险——” “他们要的是样品，不是人。”陆晨说，“车里留两个空箱子做饵。” 服务区到了。老刘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陆晨下车走进店里。透过玻璃窗，看见银色轿车停在三十米外的车位，没熄火。 他买了四瓶水，慢悠悠走回车上。银色轿车里下来两个人，朝这边张望。 老刘发动车子，驶出服务区。银色轿车立刻跟上。 “保持速度。”陆晨说。 开了十分钟，沈南星发来短信：“已换车，原车继续往北京开，新路线发你导航。” 陆晨把新路线输入车载导航。“下一个出口下高速，走国道。” “国道慢，而且绕路。” “就是要慢。”陆晨看了眼后视镜，“尾巴还跟着。刘师傅，前面那个长下坡，减速到六十。” 老刘照做。银色轿车也跟着减速。 下坡到底是个急弯。老刘提前刹车，稳稳过弯。银色轿车刹车灯亮起，但距离保持得很好。 “职业的。”老刘说。 陆晨没说话。他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软件——沈南星昨晚装的，能检测车辆gps信号干扰。屏幕显示正常。 又开了半小时，到一个三岔路口。导航提示走左边，陆晨却说：“走右边。” “右边是去安徽的……” “走。” 车子右转。银色轿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 国道路窄车多，大货车一辆接一辆。老刘在车流里穿梭，银色轿车紧紧咬着。 “前面那个小镇，穿过去。”陆晨盯着地图，“镇上有条单行道，只容一辆车过。我们开进去，你堵在出口。” “那我们也出不去。” “不用出去。”陆晨说，“镇子另一头有条土路，我查过了，能绕回高速。” 老刘点头，踩下油门。车子冲进小镇，银色轿车紧跟不舍。 单行道到了。老刘开进去，突然刹车，把车横在路中间。后面的银色轿车紧急刹停，差点追尾。 陆晨推开车门下去，走到银色轿车驾驶座边，敲车窗。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张年轻的脸，眼神躲闪。“干什么” “跟了一路，辛苦了。”陆晨说，“吴永鑫给你们多少钱” 年轻人脸色一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陆晨把一张名片塞进车窗缝，“回去告诉吴永鑫，想玩，我奉陪。但别碰我的人，别碰我的货。不然——”他顿了顿，“华耀资本投资永鑫材料的事，明天就会上本地报纸。标题我都想好了：‘资本助推恶性竞争，新材料产业遭遇黑手’。” 年轻人手一抖。 陆晨转身回到车上。“走。” 老刘倒车，让出通道，然后从旁边一条巷子拐出去。后视镜里，银色轿车停在原地，没再跟来。 “厂长，你怎么知道华耀资本的事”老刘问。 “沈南星查的。”陆晨靠回座椅，“赵广富没那个资金实力搞联盟，背后肯定有资本推动。吴永鑫最近突然硬气，一定是拿到了钱。” 张明远从后座探身。“那他们还会不会……” “会。”陆晨说，“但至少今天不会了。我们还有六个小时到北京，抓紧时间休息。” 车里安静下来。周红小声问张明远：“张老师，汇报材料里那个湿热老化数据，我昨晚重新算了一遍，标准差能再缩小零点二……” “到北京再说。”张明远声音疲惫，“你先睡会儿。” 陆晨闭上眼睛，但没睡。系统面板悬在视野里，【破局】任务倒计时：5天7时。 距离北京，还有三百公里。 --- 下午两点，车子开进北京西郊宾馆停车场。 沈南星已经在大堂等了。她换了套深蓝色西装，头发重新梳过，手里拿着文件夹。 “样品安全抵达，已经送进房间。”她迎上来，“会议流程有变动。原定的技术路演提前到明天上午，每人十五分钟。评委名单增加了两个院士和一个国家产业投资基金的老总。” “我们的顺序” “第七个，上午十点半。”沈南星翻开日程表，“前面六家，三家央企背景，两家高校团队，一家深圳的私企——就是华耀资本投的那家，叫‘先进碳材料科技’，主做碳纳米管。” 陆晨接过日程表。先进碳材料的汇报人是海归博士，曾在mit做访问学者。汇报标题：“高性能碳纳米管在5g散热领域的产业化应用”。 “撞题材了。”张明远皱眉。 “不是坏事。”沈南星说，“对比才有高低。他们的碳纳米管成本高，工艺复杂，量产难度大。我们的石墨烯散热膜，成本只有他们三分之一，性能不差。关键是怎么讲。” “数据说话。”陆晨把日程表还给她，“房间分配好了吗” “你和张老师一间，我和周老师一间，都在八楼。老陈和刘师傅住隔壁宾馆，车停那边。”沈南星递过房卡，“晚上七点，工信部周主任召集所有参会企业开预备会，地点在二楼会议室。要求创始人或技术负责人参加，只能带一个助手。” “你跟我去。”陆晨对张明远说，“周老师留在房间，再检查一遍样品和数据。” 周红点头。 房间在八楼走廊尽头，窗户朝南，能看到远处的山影。陆晨放下行李，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十几封未读，有王建国发来的厂里日报，有专利代理发的审查进度，还有一封陌生邮件，标题：“关于明日路演的建议”。 点开，正文只有一行字：“小心先进碳材料，他们准备了你们的专利分析报告，会现场质疑。” 发件人邮箱是一串乱码。 陆晨截图，发给沈南星。“查一下这个邮箱。” 几分钟后，沈南星回电：“虚拟邮箱，无法追踪。但内容可信度不低。我让深城的朋友问了，先进碳材料确实挖了一个专利律师过去，专门做竞争对手分析。” “我们专利的弱点在哪” “散热膜的结构专利，权利要求项写得太宽，容易被无效。”沈南星说，“如果他们找到更早的公开文献，证明结构不是首创，我们的专利保护范围可能被压缩。” “张老师知道吗” “我马上跟他说。” 电话挂了。陆晨走到窗边，看着北京的天。灰蒙蒙的，有雾霾。 张明远敲门进来，脸色凝重。“沈总跟我说了。我们的专利核心是‘多层复合结构加界面强化层’，这个结构在2006年的一篇日本专利里出现过类似描述，但他们是用于光学薄膜。” “区别呢” “他们用的是无机物涂层，我们是石墨烯加有机粘合剂的复合体系。”张明远推了推眼镜，“但审查员如果不细究，可能认为本质相同。” 陆晨思考了几秒。“晚上预备会，工信部周主任在场” “在场。” “那就当场问。”陆晨说，“你主动提这个日本专利，然后阐述我们的创新点。与其等别人质疑，不如自己先亮底牌。” 张明远愣住。“这会不会显得我们心虚” “是显得我们专业，而且坦荡。”陆晨说，“评委都是专家，你藏不住。不如大方展示，同时展示我们为什么更强。” 张明远深吸口气。“我准备一下。” 他离开后，陆晨打开系统面板。【深度解析】功能还剩两次使用机会，他输入：先进碳材料科技，明日路演策略。 解析中…… 结果： 1. 路演核心：强调碳纳米管在热导率和机械强度上的理论优势，淡化成本和量产难题。 2. 攻击点：质疑石墨烯散热膜的长期可靠性，引用日本专利质疑新颖性。 3. 底牌：已接触蓝海科技，承诺以低于燧人智燃15%的价格提供样品。 4. 潜在弱点：碳纳米管分散工艺不稳定，批次一致性差，目前良率仅65%。 文字消散。 陆晨关掉面板，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定。 晚上七点，二楼会议室。 椭圆桌前坐了二十多人，个个正装。周主任坐在主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金丝眼镜。他敲了敲话筒。 “各位都是新材料领域的优秀代表。明天的路演，不仅是展示技术，也是展示企业的综合实力。评审团除了技术专家，还有产业代表和投资机构。所以，请你们把握时间，突出重点。” 他目光扫过全场，停在陆晨脸上。“特别是年轻的创业者，不要紧张，把你们最核心的东西讲清楚就行。” 陆晨点头致意。 先进碳材料的汇报人坐在对面，三十五六岁，穿定制西装，腕表低调但昂贵。他朝陆晨笑了笑，笑容标准。 周主任让每家简单自我介绍。轮到先进碳材料时，那人站起身。 “我是徐明，先进碳材料ceo。加州大学博士，师从碳纳米管领域权威。我们公司致力于将前沿纳米材料产业化，目前已与多家头部手机厂商建立合作。” 他坐下时，特意看了陆晨一眼。 轮到燧人智燃，陆晨站起来。“陆晨，燧人智燃科技创始人。我们的核心是低成本石墨烯制备技术，以及基于此的散热膜和电池应用。技术完全自主，专利已布局。” 话短，但重点清晰。 自我介绍完，周主任说：“现在开放提问。有什么技术或产业上的疑惑，可以互相交流。” 徐明立刻举手。“周主任，我有个问题想问燧人智燃的同行。”他转向陆晨，“石墨烯散热膜确实成本低，但据我所知，其长期湿热老化性能较差。请问你们如何保证产品在手机生命周期内的可靠性” 全场安静。所有人都看向陆晨。 陆晨没慌，示意张明远回答。 张明远站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影到屏幕上。是一组湿热老化曲线对比图。 “感谢徐总的问题。这是我们的湿热老化数据，五百小时测试，性能衰减百分之八。确实比某些竞品高。”他调出另一组数据，“但请注意，这是在八十五度、百分之八十五湿度的极端条件下。实际手机使用环境温和得多。” 徐明笑。“极端条件才是检验材料可靠性的标准。” “没错。”张明远点头，“所以我们开发了第二代氟硅共聚物改性体系。请看这个数据——”他调出新曲线，“五百小时极端测试，衰减仅百分之一。性能已超越国际一线产品。” 屏幕上数据清晰。会议室里响起低语。 徐明脸色微变。“这……成本呢” “目前是实验室样品，成本较高。”张明远坦然道，“但我们已经找到降本路径，预计半年内可将成本控制在现有产品的两倍以内。而性能，是现有产品的三倍以上。” 他坐下。周主任推了推眼镜，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徐明还想说什么，周主任抬手。“技术细节明天路演再深入。下一个问题。” 预备会开了两小时。散场时，徐明走过来，伸出手。 “陆总，你们准备得很充分。” 陆晨握手。“彼此彼此。” “明天见。”徐明笑了笑，转身离开。 沈南星走到陆晨身边，压低声音。“他刚发短信了，约我晚上喝咖啡，想探口风。” “去吗” “去。”沈南星说，“顺便摸摸他们的底。” 陆晨点头。“注意安全。” 回到房间，张明远还在电脑前改ppt。周红敲门进来，拿着打印好的检测报告。 “陆总，所有数据复核完毕，没问题。”她顿了顿，“刚才我在楼下看到徐明和蓝海的陈总在说话。” 陆晨眼神一凝。“确定是陈锋” “确定。他们进了咖啡厅，聊了十几分钟。” 陆晨拿起手机，打给陈锋。响了七八声，接通。 “陈总，到北京了” “刚到，明天参加研讨会。”陈锋声音如常，“陆厂长，你们也到了吧” “到了。”陆晨说，“刚才在楼下好像看到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哦，碰见个老朋友，聊了几句。”陈锋笑了笑，“陆厂长，明天路演加油。蓝海这边，我还是看好你们的。” 电话挂了。 陆晨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北京夜景璀璨，远处国贸大厦的灯光像一把把剑，刺破夜空。 沈南星发来短信：“徐明承认接触蓝海，但陈锋没松口。不过他说，如果我们在路演表现不佳，蓝海可能会重新评估。” 陆晨回复：“知道了。” 他走到张明远身后，看着电脑屏幕上的ppt。最后一页写着：“燧人智燃——让中国材料，点亮世界。” 光标在句尾闪烁。 “改一下。”陆晨说。 “改什么” “改成——”陆晨顿了顿，“让世界看到，中国材料的力量。” 张明远敲下键盘。 字变了。力量感，透了出来。 窗外，夜色正浓。 明天，还有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