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人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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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风依旧轻拂，浪依旧呢喃，可那层笼罩天地的无形肃穆，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女娲的脸色，已苍白如岸边的细沙，不见丝毫血色。 那双曾倒映洪荒万千造化的明眸，此刻虽依旧亮得惊人，深处却难掩深深的疲惫与力量的枯竭。 她捏塑泥人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次抬手，指尖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不再是行云流水的造化点化，更像是在用生命最后的余烬，去点燃那微弱的灵性之火。 沙滩上，泥塑已近万数，整整齐齐，沉默伫立。 他们身上散发的生命气息连成一片，微弱却顽强，像是星火初燃的旷野。 但这景象，却让护法的后土与玄冥心中揪紧，没有丝毫喜悦。 “妹妹……”后土忍不住上前半步，声音里满是焦灼。 她能感受到女娲的气息正在不可逆转地衰落下去，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消耗，绝非简单的法力透支。 女娲每一次挤出那蕴含着道果感悟的本源精血，都是在割舍自己的大道根基！ 再这样下去，即便造化成功，女娲自身恐怕也要跌落境界，元气大伤，甚至伤及道途根本！ 玄冥周身的寒气剧烈波动了一下，脚下的海面炸开细密的冰裂。 她素来冰冷的脸上，也浮现出罕见的急怒。 她能冰封千里，能斩杀来敌，可面对女娲这种近乎“自戕”式的创造，她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强行打断那等于是毁了妹妹的道心与千年期盼。 可眼睁睁看着那是在看着妹妹走向衰弱！ 怎么办 后土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些泥塑上，盯在女娲指尖渗出的淡金色血珠上。 血……精血……生命本源…… 她脑海中忽然闪电般掠过不周山深处，盘古殿内那浩瀚如海、至今仍在澎湃搏动的暗金血池！ 父神的心脏！父神的血液！ 那是洪荒最古老、最磅礴、最神圣的生命源力！ 是滋养了他们、赋予了他们十二祖巫无上力量的根本！ 其品阶之高，蕴含的生命造化之能，恐怕连九天息壤与三光神水都难以比拟！ 若说这洪荒还有什么东西能替代乃至超越女娲自身精血，为这些泥塑赋予最坚实的生命与灵魂根基…… “玄冥！守好此地！”后土猛地转头，对玄冥快速传音。 语气斩钉截铁，“我回盘古殿一趟！或许……父神血池能帮到妹妹！” 玄冥眼神骤然一凝，瞬间明白了后土的打算。 她重重点头，周身寒气再度暴涨，几乎将方圆百里的海天彻底冻结成一个巨大的玄冰琥珀，隔绝一切。“快去快回！” 后土不再犹豫，身形一晃，人身蛇尾的真身完全显现，直接撕裂了眼前的空间。 她并未远距离瞬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地脉感应，如同大地本身在位移，朝着不周山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山峦地气为之让路，这是她身为土之祖巫的极速。 盘古殿深处，血池依旧翻涌，心跳的搏动亘古不变。 值守的帝江等祖巫见后土突然急匆匆返回，不及细问，后土已冲到血池边。 她取出一个以自身法力临时凝聚的、铭刻着厚重土行符纹的石缸，小心翼翼地从那澎湃的暗金血池中，舀起满满一缸。 血液入手，沉重无比，仿佛托着一座山岳。 其中蕴含的恐怖气血之力与那开天辟地的古老道韵，让后土都感到心悸。 她没有时间解释，对闻讯赶来的兄弟们只留下一句“助女娲妹妹造化”，便再次撕裂空间，沿着原路急速返回。 东海之滨，时间似乎被拉长了。 女娲又勉强造出了十几个泥人，她的身形已经开始微微摇晃，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连那造化道韵都变得明灭不定。 就在她咬着牙，指尖再次逼向唇边，试图凝聚那已然稀薄无比的本源精血时—— “妹妹！用这个！” 后土的身影伴随着空间的涟漪骤然浮现，她双手稳稳托着那口石缸，轻轻放在女娲身旁的沙滩上。 缸内，暗金色的血液微微荡漾，仿佛内里蕴藏着一片正在收缩舒展的混沌宇宙。 磅礴到难以想象的生命精气与力之大道的神韵化作实质的光晕弥漫开来。 瞬间将周围浓郁的三光神水气息与九天息壤的道韵都压了下去！ 沙滩上那近万泥塑，似乎都本能地朝这石缸方向微微“倾身”。 女娲即将咬下的动作僵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那缸血液。 只一眼，她便感到神魂震动，血脉深处传来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敬畏！ 这血液的气息……古老、神圣、强大、充满开辟一切的生机！ 它甚至引动了她怀中那得自不周山、与盘古有渊源的九天息壤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近乎枯竭的心神！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弃了消耗自身精血的举动。 她深吸一口气，那缸中弥漫的磅礴血气涌入肺腑。 竟让她精神都为之一振，消耗过度的肉身传来久旱逢甘霖般的渴求感。 她伸出手，却不是去舀取血液，而是继续完成手中那个泥塑最后的塑形。 这一次，她心无旁骛，只专注形体。 泥塑很快成型，是一个面容清秀、姿态灵动的少女模样。 然后，在玄冥和后土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女娲做了一件她们没想到的事。 她轻轻捏着那泥塑的双足，将它整个倒转过来，然后，稳稳地将其浸入了那盛满暗金盘古血液的石缸之中！ “嗤——” 比之前用自身精血时更奇异的声响传出。 泥塑浸入血池的刹那，暗金色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 不再是被动浸润，而是主动地、欢快地沿着泥塑的轮廓向上蔓延、渗透！ 血液流过之处，泥土的质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变得更致密，更温润。 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内部更是有无数细密的金色丝线般的光路一闪而过。 那是盘古血液中蕴含的无上力之大道与生命法则在铭刻根基！ 短短几息，女娲将泥塑提出。 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生命，静静地站在她掌心。 它与之前用女娲精血点化的泥塑截然不同。 生命气息不再微弱，而是沉凝、厚重、充满韧性，仿佛体内蕴藏着一座尚未喷发的火山。 灵魂的波动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初生般的纯净与好奇，更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与这洪荒天地同源而出的亲近感。 它的眼眸（虽未睁开，但已有灵韵）似乎都更加灵动。 成功了！而且，效果更好！根基更稳固！ 女娲苍白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如释重负的、无比欣喜的笑容。 她感到自己那被抽空的身体，仅仅因为靠近这盘古血液散发的气息，都在缓慢地恢复。 “谢谢……谢谢姐姐！” 女娲看向后土，眼中充满感激，声音虽虚弱，却带着重获新生的活力。 后土和玄冥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女娲精神大振。 她休息了片刻，吸收着盘古血气恢复自身，同时继续以九天息壤混合三光神水塑造泥胎。 这一次，她动作更快，更从容，不再有后顾之忧。 捏好一个，便浸入盘古血缸中“点化”一个。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不断诞生，被小心地放置在沙滩上。 他们静静站立，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身上的气息彼此相连，越发显得生机盎然。 随着创造的泥人越来越多，女娲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甚至开始尝试批量处理。 她看着沙滩上越来越多的泥胎，再看看手中所剩不多的混合泥料，又看了看旁边那依旧旺盛的盘古血液，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想起了那根随她许久、承载了七个先天葫芦造化的葫芦藤。此藤本就蕴含造化生机，坚韧无比。 女娲将它取了出来。 葫芦藤似乎也感应到此地浓郁的造化气息与盘古血气，藤身微微发出翠绿的光华。 女娲将最后所有的九天息壤与三光神水混合物，全部倾倒入那盘古血缸旁。 与少量溢出的血液稍加混合，形成一滩闪烁着暗金与玄黄光泽、生机澎湃到极点的神异泥浆。 然后，她双手握住葫芦藤，将其一端浸入那泥浆之中，用力一搅，再猛地向外一甩—— “哗啦！哗啦！” 沾染了浓稠神泥的藤条划破空气，甩出无数点大小不一的泥浆！ 这些泥点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半空中便自发地拉伸、塑形，落地之时，已然化为了一个个小小的、完整的先天道体小人！ 他们比之前精心捏制的要小一些，形态也更简单，但却同样具备了完整的生命结构与灵魂波动！ 一落地，便睁开了懵懂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稳。 “这……！”后土和玄冥看得目瞪口呆。 女娲眼中光芒大盛，此法可行！效率何止提升了百倍千倍！ 她不再停歇，挥动葫芦藤，一次又一次地浸染、甩出！ “哗啦——！”“哗啦——！” 漫天泥点如雨洒落，落地成人。 沙滩上，礁石旁，浅水里，顷刻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小身影。 他们起初有些茫然，但很快便被同伴吸引，被这广阔的天与海吸引，三五成群，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有的蹲下好奇地戳弄沙粒，有的试图去触碰涌上来的浪花。 有的仰头望着守护在侧的两位“巨人”（后土玄冥），眼中全是纯然的好奇与依赖。 寂静的海滩，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这热闹还很稚嫩，很微弱，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蓬勃朝气的生机喧闹。 后土和玄冥看着这漫山遍野、转眼间成千上万的新生小人。 看着他们脆弱却充满探索欲的模样，之前盘踞在心头的“准备好”三个字，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原来如此！ 大伯所说的“准备好”，难道就是……准备好迎接这些新生的、脆弱的生命 准备好去庇护他们 因为一眼望去，这些新生的人儿，尽管根基被盘古血液打得无比牢固，灵魂纯净。 但此刻的他们，确确实实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修为，连最弱小的妖兽都能轻易伤害他们。 在这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洪荒大地，他们就像狂风中的烛火，微弱得让人心疼。 一股沉甸甸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责任感，自然而然地从后土心中升起。 玄冥那冰封般的眼眸里，也映入了这些小小的、鲜活的身影，寒气在不自觉中收敛了许多。 女娲忘我地挥洒着葫芦藤，体内恢复的法力与那盘古血气带来的支撑，让她得以持续这浩大的工程。 神泥不断减少，盘古血液也在缓缓消耗，而新生的人儿，却如同潮水般涌现。 终于，最后一滴混合泥浆被甩出，最后一个泥点落地化形。 葫芦藤完成了它的使命，翠绿的光华缓缓内敛，变得平凡，被女娲珍重地收起。 女娲停下手，喘息着，望向四周。 目光所及，海岸线、山坡、岩隙……到处都站满了、坐满了、跑跳着新生的“人”。 他们叽叽喳喳，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惊奇与试探。 人数之多，已然无法计数，如同初春原野上破土而出的新苗，无边无际。 冥冥中，女娲心有所感，一个数字自然浮现心头——十二万九千六百！ 正合一元之数，暗含周天轮回，大道圆满之象！ 看着这由自己亲手创造、汇聚了九天息壤之形、三光神水之生机、盘古精血之根骨、自身造化道韵与葫芦藤最后引动的浩瀚族群。 一种圆满、感动、乃至一种开天辟地般的豪情，充盈在女娲胸臆。 她知道自己做成了什么，知道自己为洪荒带来了何等不同的存在。 她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升空，凌驾于这新生族群之上，于东海之滨，不周山侧，面向整个洪荒天地。 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与道韵，庄严宣告，声音不大。 却如同带着造化本源之力，瞬间传遍了洪荒每一个角落，响彻在每一位大能的心头： “今日，我女娲，感造化之玄妙，聚灵物之精华，以九天息壤为躯，三光神水为血，盘古精血为骨，造化道韵为引，创生一族！” 她环视下方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双懵懂仰望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神圣： “此族，秉承先天道体而生，当为——人族！” “人族”二字一出，如同两个蕴含着莫大伟力的符文，烙印进了洪荒的天道法则之中！ “轰——咔嚓嚓！！！” 整个洪荒天地，猛然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源自世界本源的、法则层面的剧烈震颤！ 无数山川河岳共鸣，星辰轨迹微调，灵脉气息翻涌！ 所有生灵，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何地，在这一刻都心有所感。 仿佛有什么根本性的、全新的东西，被加入了这方天地的大循环之中。 紧接着，东海之滨上空，那原本晴朗的天穹，骤然被无边无际的金色祥云笼罩！ 云海翻腾，瑞气千条，霞光万道，浩瀚无匹、尊贵至极的威压降临，让后土与玄冥都感到心神摇曳！ 天道有感，功德降临！ 只见那无垠功德金云剧烈翻滚，一道无法形容其粗壮、纯粹到极致的玄黄功德光柱，如同天河倒泻，轰然落下！ 但这光柱在即将触及女娲时，自然一分为三。 最大的一份，足足占了七成，毫无保留地灌入女娲头顶！ “嗡——！” 女娲周身早已濒临枯竭的法力、消耗的本源，在这浩瀚功德的灌注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膨胀、质变！ 她那原本停留在混元金仙中期圆满（准圣中期圆满）的境界屏障。 在这堪称洪荒开天以来最大一份的成圣功德冲击下，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如冰雪消融般彻底消失！ 她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 中期圆满…后期…后期巅峰… 然后毫无滞碍地，冲破那层困扰了无数大能、象征着天道权柄与不朽的壁垒——混元大罗金仙（圣人）之境！ 而且，晋升并未在圣人初期停止。 浩瀚功德继续推动，她的道行、法力、对天道法则的掌控，仍在向上飙升！ 直到稳稳停驻在圣人初期巅峰，距离中期仅一步之遥的位置，那功德灌注才缓缓平息。 女娲悬浮空中，双眸紧闭，周身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圣人威压！ 紫气东来三万里，金莲自虚空涌现，仙音缭绕，万道和鸣！ 洪荒第二圣，以功德证道，就此诞生！ 另一份较小的功德，约有两成，落在了后土与玄冥面前。 金光璀璨，功德无量，足以让任何准圣眼红，甚至有望借此斩去善尸或稳固道基。 但后土与玄冥看着下方那密密麻麻、仰着小脸、在圣人威压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脆弱人族，又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此物，于我巫族之道，增益有限。” 后土轻声说，语气平和却坚定，“他们新生孱弱，此功德或可助他们稳固根基，抵挡些许灾厄。” 玄冥更干脆，直接抬手一挥，将涌向自己的那份功德金光，毫不犹豫地引向了下方聚集的人族：“去吧。” 两位祖巫，竟将这天降功德，这足以让洪荒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随手就赠予了这刚刚诞生、与他们并无血脉关联的新生种族！ 最后一份功德，约占一成，在落下过程中，自然分散开来。 化为十二万九千六百点细微却精纯的功德金光，如同温柔的雨滴，精准地落入每一个新生人族的眉心。 刹那间，所有懵懂的人族，身体微微一亮。 他们原本就因盘古精血而无比牢固的根基，被这功德金光再次洗涤、加固。 眼神中的迷茫褪去些许，多了几分灵动的光彩，体质似乎也强壮了一些，对天地灵气的亲和感明显提升。 更重要的是，那功德金光化作了一层极其微薄却真实存在的守护。 萦绕在他们真灵深处，能帮他们抵挡一些阴邪侵蚀与最初的厄运。 女娲缓缓睁开圣眸，眼中日月轮转，造化生灭。 她先是感受了一下自身那浩瀚无边的圣境伟力，随即目光落下，看到了后土玄冥赠与功德的举动。 看到了自己创造的人族得到功德滋养后的细微变化。 圣心之中，涌起复杂的暖流。 她对着后土与玄冥，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自己创造的人族，看向这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崭新的生命。 圣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庇护之意，传入每个人族心底，也响彻洪荒： “人族，当兴。” 东海之滨，造化之功已成，圣位已定，人族已生。 洪荒的格局，从这一刻起，注定要走向一条谁也无法预料的岔路。 而那声遥远的“准备好”，似乎才刚刚揭晓它第一层的含义。 庇护这新生而脆弱的人族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