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伏羲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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娲皇宫，清光缭绕，造化之气如烟似雾，将宫阙衬得如同梦境。 女娲独立于那株摇曳的造化青莲旁，指尖轻触花瓣，心神却已飘远。 反复思量着后土与玄冥的话语，推演着如何点醒兄长伏羲，引他走出天庭那看似辉煌实则滞涩的泥潭。 正思忖间，宫外传来清越的钟磬之音，那是娲皇宫迎客的仙乐。 随即，金凤清鸣一声，羽翼收敛，领着一道身影步入宫中。 来人一身素雅长袍，黑发以木簪束起，面容俊朗儒雅，手中托着一架古朴的伏羲琴。 周身气息温润平和，却又隐隐与天地某种韵律相合，正是女娲兄长，天庭羲皇——伏羲。 “妹妹。” 伏羲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但那笑意之下，眉宇间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杂着喜色与淡淡忧虑的复杂情绪。 “兄长”女娲有些意外，她正想着如何寻机与伏羲深谈，没想到兄长却先一步来了。 她收敛心神，露出笑容，“今日怎有空来我娲皇宫 可是天庭又有什么烦难事” 她挥手示意金凤退下，引伏羲至一旁云床落座。 伏羲摇了摇头，将伏羲琴横置膝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清越却短促的音符。 “烦难事日日有，倒也习惯了。” 他顿了顿，看向女娲，眼中那丝喜色终于压过了忧虑，声音也轻快了些，“今日来，是有一桩喜事，特意来告知妹妹。” “哦喜从何来” 女娲好奇，同时也暗自观察兄长神色。她能感觉到，伏羲此刻的心绪颇不平静。 “是羲和。”伏羲嘴角笑意加深，“她……有孕了。” 女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圣心微动，已然明了因果。 羲和乃太阴星孕育的先天神女，嫁给帝俊为天后，与帝俊同掌天庭权柄。 她怀孕，意味着帝俊血脉将得延续，对于妖族，对于天庭，确是一桩大事。 “此乃大喜之事！” 女娲点头，身为圣人，她亦能感知到此事牵动的天机与妖族气运的微妙变化。 “天后有孕，妖族气运当更添稳固，帝俊陛下想必甚是欣喜。” 伏羲点了点头，但那笑容却并未完全展开，反而轻轻叹了口气：“帝俊与太一自是欣喜若狂，已下令天庭大庆。” 只是……他手指再次抚过琴弦，却没有发出声音。 羲和有孕，本源之力震荡，她需静养安胎。 帝俊忙于稳固天庭威望，处理鲲鹏创文后带来的微妙局面，太一则……似对那碎裂的紫气与冥河之事耿耿于怀，时常暴躁。 这天庭上下，看似欢庆，实则暗流更急。我……！！ 他停住了，没有说下去，但女娲已然明白。 羲和有孕，天后之位更固，帝俊太一的核心权力圈更加紧密。 而伏羲这位“羲皇”，在这种时刻，恐怕更显边缘，甚至要分担更多调和内部、处理杂务的职责，却依然触及不到真正的核心与大道。 看着兄长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落寞与疲惫，女娲心中那点因后土指点而生的念头，愈发清晰坚定。 时机，或许就在此刻。 她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亲自为伏羲斟了一杯由先天灵根叶片泡制的清茶，茶香袅袅，带着宁静心神的道韵。 “兄长，”女娲将茶盏推至伏羲面前，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可知，我方才正在想你之事。” 伏羲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妹妹：“想我我有何可想不过是天庭一闲人罢了。” 语气中自嘲之意甚浓。 “闲人”女娲摇头，目光直视伏羲，“兄长，你乃先天神圣，身负先天八卦大道，智慧通明，曾于紫霄宫中聆听道祖讲道，与三清、我等并列。” 你之才情，你之抱负，岂是‘天庭闲人’四字可蔽之 伏羲沉默，抿了一口茶，茶水清苦回甘，却化不开他胸中那股滞涩。 女娲继续道：“我观兄长近来，修为停滞，眉宇间常带倦色。可是那天庭事务，太过耗神或是……那天庭氛围，与兄长本性之道，已然相悖” 伏羲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妹妹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与困惑。 他放下茶盏，长叹一声：“妹妹慧眼。天庭……确非我久居之地。” 帝俊雄才大略，然其道在征伐，在统御，在气运争夺。 太一勇烈，然其性刚愎，崇尚力量。 我之八卦推演，调和阴阳，探究天理，于他们而言，更多是‘术’，是用以谋划、算计、平衡的工具。 我身处其中，每日所见，无非权柄倾轧，利益纠葛，戾气滋生。 初时或觉可为妖族寻一安稳长久之道，如今……呵，只觉得格格不入，心神俱疲。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迷茫：“可我之道，究竟在何方离开天庭，我又能去往何处” 洪荒虽大，何处能容我伏羲，践行这推演天机、梳理万理之道 就是此刻！ 女娲心中一定，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清晰而笃定，如同划破迷雾的明光： “兄长，你的道，不在妖族，不在天庭。” 伏羲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女娲。 女娲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的道，在人族。” “人族” 伏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未曾料到这个答案。 “正是人族。”女娲肯定地重复，“兄长，你且细思。 人族新生，孱弱却灵慧，如同白纸，亦如混沌初开。 他们需要历法以定农时，需要规矩以明伦理，需要智慧以启蒙昧，需要有人为他们梳理天地阴阳之理，指引文明前行之路！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激动，那是身为造物主对人族未来的期盼，也是对兄长才华的深信。 而你，兄长！你身负先天八卦，可推演天时，制定历法； 你智慧通明，可为人族订立规章，教化礼仪； 你善调阴阳，可助人族顺应自然，规避灾祸； 你的琴音，可陶冶性情，传递文明火种！ 此乃开万世太平、奠文明基业之无上功德！ 亦是与你所修八卦大道、调和天人之理完美契合之路！” “于人族而言，你是引领他们走出蒙昧的圣师，是文明之火的点燃者！” 于你而言，挣脱天庭樊笼，投身这新生族群，是以你所长，哺育新生，功德无量，气运加身，大道可期！ 这难道不比困守天庭，空耗才情、虚度光阴，要强过万倍！ 女娲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伏羲心湖之中！ 他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轰鸣，却又仿佛有无数灵光碎片在疯狂碰撞、组合！ 人族……新生……白纸……文明基业……推演天机……教化启蒙……功德气运…… 这些词汇，与他内心深处那份对“秩序”、“智慧”、“调和”的渴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是啊！他为何从未如此想过 他只觉得自己与天庭格格不入，大道受阻，却从未跳出“妖族”这个框架，去看向那更广阔的可能性！ “我……我的道，在人族” 伏羲喃喃自语，眼中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亮的光芒。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先天八卦的虚影自然浮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种卦象飞速流转、组合、推演！ 他在以自身最擅长的方式，验证妹妹的话！ 八卦虚影光芒流转，映照着他变幻不定的面容。 他推演自身与妖族天庭的气运牵连，晦涩滞重，如陷泥潭，前路模糊，劫气暗藏。 他又尝试推演自身与人族可能产生的关联，初时朦胧，如同晨曦薄雾，但渐渐显化，竟是一片蓬勃生机，文明火光由微而着，丝丝缕缕的、纯净而充满希望的功德气运，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向他汇聚！ 虽然微弱，却清晰可感，与他在天庭感受到的那庞杂、躁动、充满业力纠缠的妖族气运，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当他意念集中于“投身人族，行教化之道”这个可能性时，那停滞已久、如同铁板一块的修为瓶颈，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感！ 并非立刻突破，而是仿佛久旱的大地，感应到了天际飘来的第一丝潮湿气息！ “噗！” 伏羲猛地喷出一小口淡金色的血液，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强行中断了这涉及自身根本命数的剧烈推演。 但他眼中，却再无迷茫与疲惫，只剩下无比的震惊与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 “是真的……”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妹妹……你说的，是真的！ 我在妖族，浑浑噩噩，前路已绝！ 而人族……人族那里，竟真有我一线大道曙光！甚至……不止是曙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了淡金色血液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女娲，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我竟……困守了如此之久！” 若非妹妹今日点醒，我怕是要在那天庭泥淖之中，空耗无穷岁月，直至劫数临头，方才悔之晚矣！ 女娲见他吐血，心中微惊，但见其神色是明悟而非伤重，又放下心来，递过一方蕴含造化之气的丝帕。 “兄长，天机不可尽窥，尤其是涉及自身根本之道。你能明悟，便是大幸。 伏羲接过丝帕，擦去血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仿佛也带出了积郁多年的沉疴。 他看向女娲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决断：“妹妹大恩，伏羲铭记！我之道，确在人族！这天庭羲皇……不做也罢！” 但随即，他又微微蹙眉：“只是，如何行事，还需斟酌。 我毕竟身负天庭职司，与妖族气运牵连颇深，骤然离去，恐生事端。 且投身人族，以何等身份 总不能以我这先天神圣之躯，直接去教导那些初生人族，恐吓着他们，亦不合天数。 女娲见兄长已然下定决心，并开始思考具体细节，心中大定，微笑道：“兄长勿忧。此事急不得，也无需强求。” 你可先在天庭静观其变，暗中准备。 至于投身人族之身……后土姐姐曾言，兄长若真愿转世为人，行教化之功，她可从中斡旋，以地道轮回之力，为兄长安排一具最为合适、能完美承载兄长元神与大道的人族之身。 令兄长得以人族之躯重生，从头开始，亲历亲为，引领人族文明。 如此，方是彻底了断前因，扎根人族，功德圆满。 “后土道主”伏羲又是一惊，随即了然。妹妹与后土玄冥交好，想必是之前已有沟通。” 若有地道之主暗中相助，安排轮回转世，那此事把握便大了许多，也更合天地之理。 “如此……甚好。” 伏羲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属于智慧之光的火焰，那是一种找到了方向、重获新生的神采，“我会仔细筹划。 天庭这边……羲和有孕，或许是个契机。 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寻一‘合适’的理由与方式，脱身而去。” 兄妹二人又低声商议许久，伏羲将心中一些关于人族教化、文明初创的初步构想也说了出来，女娲听得连连点头，更觉兄长之道，确与人族前途息息相关。 许久，伏羲起身告辞，他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今日所得，并暗中准备。 送走兄长，女娲重新回到造化青莲旁，心中一片澄明轻松。 兄长之道已有方向，她这桩心事，总算是有了着落。 她望向幽冥方向，心中默念：“后土姐姐，种子已播下，只待生根发芽了。” 而离开了娲皇宫的伏羲，踏着云路回返天庭。 他再看向那巍峨辉煌的凌霄殿时，眼神已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他的囚笼，而只是一个即将告别的驿站。 他的目光，已越过重重天阙，投向了不周山脚，那片充满生机与无限可能的土地。 他的琴音，似乎也在无声地发生着改变，少了几分属于天庭的浮华与沉滞，多了几分对新生与文明的期待韵律。 天庭的庆典依旧，无人知晓，那位温文尔雅的羲皇心中，已然埋下了一颗足以改变未来格局的种子。 只待东风起时，破土而出，光耀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