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至高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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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空气沉闷又厚重，笼罩着整座城市。 西山，这片在地图上找不到明确标注的地方，更是这片沉闷的中心。这里没有高楼，只有一栋栋藏在树林里的灰色苏式建筑，以及那些沉默的哨岗。 通向此处的每条路都安保森严，没有高级别的特别通行证，就算是只鸟也别想飞进来。 这里是整个华夏联邦真正的中枢。 此时，那些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整个联邦命运的大人物们，正聚集在一号会议中心。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能容纳几十人的环形红木会议桌。桌面擦得很亮，除了每人面前一杯清茶，一份薄薄的装订文件，再没有别的东西。 就连站在角落里的服务人员，都穿着朴素的制服，续水、换烟灰缸的动作轻柔无声，好像没有重量。但她们偶尔抬眼时，那份警惕与沉静，都说明了她们不是普通角色。 今天，一场由联邦首席亲自主持的碰头会正在这里举行。会议范围很小，规格却极高。 能坐在这里的，要么是联邦核心部委的一把手，要么是手握实权的决策层成员。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其决策都对联邦经济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而此刻，这群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却都安静的出奇。 气氛很微妙。 坐在首席位置的，是联邦的首席执政官。他看起来像个温和的老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他旁边的秘书能感觉到，老人翻文件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一点。 下午三点半，会议到了下一个议程。 联邦发展规划署的署长周建国，起身汇报工作。 这是个快六十岁的男人，身形有些发胖。他从基层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汇报工作的方式很稳，也可以说，相当枯燥。 “……根据最新的宏观经济数据显示，本年度第三季度，我联邦的工业生产总值，同比……” 他照本宣科的念着稿子，声音不高不低，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在座的大佬们，有的在听，有的则低头翻看自己面前那份文件。 那不是会议议程，也不是汇报稿。 封面是淡黄色的，纸质特殊，入手很轻却很有韧性。封面上用宋体字印着四个字—— 【舆情摘要】 每天早上，联邦中枢办公厅下属的情报分析室，都会把前一天整个联邦内值得关注的舆论事件、网络热点和重要评论，整理成这样一份摘要。 这份摘要的阅读权限是最高机密。只有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几十人，才有资格在每天的固定时间，看到这份文件。 而今天，摘要第一页“值得重点关注”栏目的首位，那个加粗标红的标题，就让不少大佬在看到的一瞬间，抬起了头，神色各异。 ——【关于“江州高新区改革模式”的讨论与争议（舆论热度：sss级，红色警示）】 报告详细又精炼的汇总了这场由秦川和《新纪元》杂志联手掀起的舆论风暴。 【核心事件：《新纪元》杂志发表封面文章《谁在扼杀我们的数字丝路》，文章发表后一小时内，被全网转载。初步评估，全渠道累计阅读量已突破五亿人次……】 【核心观点一（市场及学界）：普遍对江州高新区提出的“内陆数字港”模式评价很高。以联邦大学经济学院刘振东教授为代表的一批专家学者认为，该模式为内陆省份如何参与全球数字经济竞争，提供了有开创性且可复制的样本。华腾集团、阿里集团等国内科技巨头，以及红杉、高盛等国际资本，纷纷表达强烈投资意向，认为该地区是‘被行政力量严重压制和低估的价值洼地’。】 【核心观点二（社会舆论）：网络舆论迅速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民众普遍对项目无故受阻表示愤慨和不解。社交平台出现“数字马六甲”、“庸政杀人”、“改革绊脚石”等热搜词条。网民普遍质疑，是否存在地方保护主义或更高级别的利益集团，在恶意阻挠一个有利于联邦未来战略的项目。舆论矛头，已隐晦指向联邦发展规划署某位主管领导。】 【核心观点三（体制内反响）：顶级智库国策研究院，罕见的由院长顾云峰亲自署名，公开发表评论文章《允许改革犯错，但不允许不作为——由“江州之问”引发的思考》。文章措辞严厉，在联邦各大部委内部论坛引发了巨大反响，尤其是在三十至四十五岁的中青年干部群体中，产生强烈共鸣。据悉，发展规划署内部论坛因此一度瘫痪……】 短短几百字，却把秦川那场阳谋的所有步骤、战果和影响力，清晰的呈现在了这张决定联邦命运的牌桌上。 不少与会的部委领导，在看到“舆论矛头直指发展规划署”那行字时，都下意识抬眼，用一种夹杂着同情和看热闹的复杂目光，悄悄瞥了一眼正在念稿子的周建国。 正在发言的周建国，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投向自己的目光。他念稿子的声音不自觉顿了一下，握着稿纸的手心开始冒汗。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继续着自己冗长的汇报。 主位上的首席执政官，依旧低头看着文件，好像没注意到会场里这暗流涌动的气氛。 可正是这种沉默，才让周建国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终于，当周建国用略显僵硬的声音，念完最后一句关于通货膨胀率的数据分析后，他松了口气，合上稿子，清了清嗓子，准备在一片礼节性的掌声中坐下。 然而，就在这时。 情况突然变了。 那个从会议开始就一直靠着椅背，闭着眼好像快睡着了的男人，那个被外界认为是下届首席热门人选，手握联邦经济实权的李次席。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将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茶杯，轻轻往旁边推开一些。 随即，又把桌上那份周建国刚汇报完的，厚厚的经济数据分析报告，同样不紧不慢的合上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他的每个细微动作，都让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正在等掌声响起的周建国，笑容僵在脸上，即将出口的“汇报完毕”四个字也卡在了喉咙里。冷汗，“唰”的一下，就从他本就稀疏的头顶冒了出来。 李次席……他想干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会场。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铺垫后，李次席才缓缓抬手，伸出两根手指，从那叠文件中，精准的拈起了那份薄薄的《舆情摘要》。 他的动作依旧很慢，他的动作很慢，周建国看得心惊肉跳。 他将摘要拿到眼前，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调，好像要念一则和自己无关的天气预报一样，缓缓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沙哑，却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我看到，” “这份舆情摘要上提到，一个叫江州的地方，出了个高新区，搞得很有想法嘛。” “他们把我们中枢一直在倡导，但很多地方都不知道怎么落地的‘数字丝绸之路’国家战略，不仅想得很深，还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甚至可以说，相当惊艳的实践样本。” “我个人……很感兴趣。” 短短几句话，没有一句重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分量。 说完，李次席缓缓的放下摘要。他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越过十几位部长、省长的头顶，淡漠地落在了那个已经浑身僵硬、面如土色的发展规划署署长——周建国的脸上。 李次席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用一种近乎和朋友聊家常的，无比温和的语气，问出了那么一个分量极重的问题。 “建国同志，”他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作为发展规划署的负责人，可以……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吗” “这个项目，既然这么有想法，这么有代表性，也这么符合我们联邦未来的整体发展方向……” 李次席的声音，在这一刻，陡然停住。 宽敞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在全场所有同僚的注视下，李次席的笑容意味深长，他缓缓的，吐出了那句诛心之言。 “……那我们的相关扶持政策，” “特别是那笔一个季度前，按法定流程就应该批下去的、整整一百个亿的‘数字经济产业园’专项基金……”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建国和他身后同样脸色惨白的张伯仁，最后，化为一声质问。 “——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落实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