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云龙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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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将358团驻地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还残留着训练后的尘土味和汗味，伙房那边已经开始飘出晚饭的炊烟，带着点儿难得的粮食香气。团部院子里，楚云飞刚和几个营长总结完近期反扫荡的经验，正准备散会，就见孙铭引着两个人，牵着一头驮着东西的骡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八路军新一团团长李云龙的警卫员虎子，还是那副精干的模样，脸上带着点儿跑路后的红晕。后面跟着个憨厚的八路军战士，小心翼翼地牵着那头看起来有些疲惫的骡子。骡子背上驮着两个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看起来沉甸甸的破旧木箱，箱体上还有明显的磕碰痕迹和磨损，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和尘土的特殊气味。 “楚团长！”虎子见到楚云飞，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个礼，声音洪亮，“我们团长让俺给楚团长送点东西过来！” 楚云飞目光扫过那两头骡子和简陋的木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李团长有心了。是什么东西” 虎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带着八路军战士特有的那种混不吝的爽快劲儿：“我们团长说了，上回楚团长送的那两门炮，可是帮了大忙！打鬼子炮楼跟敲核桃似的，痛快！我们团长念叨好几回了，说不能白占楚团长便宜，这不，刚端了鬼子一个小据点，搜罗到些‘破烂’，想着楚团长这儿兴许能用上，就让俺赶紧给送来了！” 说着，他招呼那战士把箱子卸下来。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分量不轻。 方立功和几个还没走的营长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方立功推了推眼镜，心里嘀咕：李云龙能送什么好东西别真是些没人要的破烂吧 箱子被撬开。里面没有想象中黄澄澄的子弹或者乌黑锃亮的枪械，而是些看起来杂乱无章、沾着油污的金属物件——几捆颜色各异、外皮有些破损的电线，几个大小不一的轴承，一些形状古怪的齿轮和连杆，还有几块黑乎乎、似乎是橡胶的垫片，以及一小盒用油纸包着的、亮晶晶的滚珠……林林总总，像是个杂乱的废品回收站。 几个营长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有人甚至小声嘀咕：“俺还以为是啥好家伙呢，闹半天真是些破铜烂铁啊……” “就是，这李云龙，也太抠门了……” “这些东西有啥用当柴火烧都不够格！” 方立功也是眉头微蹙，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确实和“破烂”无异，远不如真金白银或者枪支弹药来得实在。他看向楚云飞，想知道团座会作何反应。 然而，楚云飞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没有丝毫失望，反而蹲下身去，伸手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沾满油污的轴承，在手里仔细掂量着，又用手指抹去上面的污垢，露出下面精密的金属滚珠结构。冰凉的触感和那精密加工带来的独特质感，让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亮光。他又拿起一截电线，看了看铜芯的粗细和绝缘外皮的质量。 这些东西，在方立功和营长们眼里是破烂，但在楚云飞这个有着后世灵魂的人看来，这简直是……宝贝！ 电线，可以用来架设更可靠的通讯线路，甚至可以尝试制作简单的监听设备！ 轴承，是任何转动机械的核心，对于他设想中要建立的、能够维修甚至改进武器的简陋兵工厂，不可或缺！ 那些齿轮、连杆、橡胶垫片，更是精密机械的基础零件！ 这些东西，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根据地，是有钱也未必能轻易搞到的战略物资！李云龙说他是从鬼子据点里搜罗来的，恐怕不假，鬼子为了维持占领区的运转和装备维修，确实会囤积这类物资。而李云龙能想到把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当做回礼送来，这份眼力和心思，就绝不简单！ 楚云飞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罕见的、真正带着温度的笑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虎子说道：“回去告诉你们李团长，他的这份‘回礼’，我楚云飞收下了！而且，是份厚礼！楚某……承情了！” 虎子显然没料到楚云飞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道：“楚团长喜欢就好！我们团长还说了，”他模仿着李云龙的语气，扯着嗓子道，“让楚胖子别光顾着高兴，他送来的那两门炮好是好，就是炮弹忒不禁打！几下就造没了！让楚胖子再琢磨琢磨，下次弄点更带劲的‘家伙’来！他那地瓜烧，可一直给楚团长备着呢！”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358团的军官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李云龙，脸皮也太厚了！送点破烂来，还顺杆爬又要更好的武器 楚云飞却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好！你告诉云龙兄，他的话，我记下了！更带劲的‘家伙’暂时没有，不过，下次若再有合作，缴获的弹药，可以多分他一些！” “哎！谢谢楚团长！俺一定把话带到！”虎子高兴地应道，任务完成，便敬礼告辞，牵着空骡子，和那名战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方立功终于忍不住上前，指着那两箱“破烂”，疑惑地问道：“团座，这些东西……真有那么金贵我看李团长他……” 楚云飞收敛了笑容，目光重新落在那两箱零件上，眼神变得深邃：“立功兄，还有你们，”他看向周围那几个一脸不解的营长，“你们觉得，咱们和小鬼子打，除了不怕死，最缺的是什么” “缺枪缺炮缺弹药啊！”一个营长脱口而出。 “对，也不全对。”楚云飞走到箱子旁，拿起一个轴承，“我们缺能造枪造炮、能修枪修炮的根基！这些玩意儿，”他晃了晃手中的轴承，“看着不起眼，可没了它们，鬼子的汽车开不动，枪栓拉不开，炮轮转不了！我们现在是没能力造，但我们可以学着修，学着改！有了这些基础的东西，咱们那几门炮，就能多用些时日，咱们手里的枪，卡壳了也许就能自己捣鼓好！这比多给我们几箱子弹，有时候还管用！”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起来：“李云龙能想到送这些过来，说明他看到了咱们的软肋，也看到了未来的路子。这份礼，不轻啊。” 方立功和几个营长听着，虽然对“造枪修炮”还是觉得有些遥远，但仔细琢磨团座的话，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至少，团座看这些东西的眼神，跟他们看那些破铜烂铁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把这些东西，小心收起来，单独存放。特别是这些轴承和电线，要防潮防锈。”楚云飞吩咐道，“另外，通知下去，各部队以后作战，注意搜集鬼子的机械设备、工具和这类五金零件，统一上交，我有用处。” “是！”方立功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执行命令毫不含糊。 楚云飞看着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木箱抬走，仿佛抬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独自走到院子角落，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李云龙这份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回礼”，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这个李云龙，果然是个妙人。 粗中有细，莽撞之下，藏着大智慧。 这份人情，越欠越多了。 他抬头望向八路军活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地瓜烧…… 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去尝尝了。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而这两箱“破烂”所带来的，或许将是一场始于微末、却可能影响深远的变革的种子。晋西北的格局，在一次次这样的“礼尚往来”中，正悄然发生着连当事人自己都未必完全察觉的深刻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