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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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的晨雾像化不开的棉絮，沾在马蹄上，打湿了裤脚。凌云牵着马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军用指北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这是他从空投箱里翻出的老物件，比司南好用百倍，却也最怕潮湿，他每隔片刻就要掏出来擦一擦。 “总管，前面好像有岔路。”身后的士兵低声提醒。 凌云停下脚步，拨开挡眼的灌木。两条路在眼前分开：左边是沿山涧蜿蜒的窄径，路面铺着碎石，隐约能听见水声；右边是穿密林的陡坡，枯枝败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悄无声息。 他俯身摸了摸路边的泥土，指腹沾了点湿润的青苔：“走右边。” “可右边看着更难走……”年轻士兵嘟囔着，却还是乖乖牵马跟上。 凌云没解释——左边山涧虽平缓，却一览无余，若有埋伏便是活靶子；右边密林虽陡，枯枝落叶能消去脚步声，参天古木更是天然的掩体。张永派来的人既然能在官道设伏，绝不会漏掉西山这条近路，他必须比对方更懂“藏”。 果然，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前方的尖兵突然打了个手势——停下。 凌云立刻示意所有人蹲下，自己则猫着腰钻进密林，借着树干掩护往前挪。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他看见前方陡坡下的空地上，停着三辆不起眼的马车，十几个汉子正围着篝火烤干粮，腰间佩刀的样式，与昨日桑干河的劫匪如出一辙。 “刘公公说了，这趟活办妥，每人赏五十两！”一个络腮胡正唾沫横飞地吆喝，“那姓凌的带着个累赘，走不快，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保准一抓一个准！” “就是不知道那李千户到底犯了啥事儿，值得公公这么大动干戈”有人问。 络腮胡啐了口：“管他娘的啥事儿，咱们拿钱办事！记住了，姓凌的那小子手里有厉害家伙，跟鞭炮似的，响一下就倒一个，见了他先射马！” 凌云心里一沉——对方不仅知道他们走了西山，还摸清了燧发铳的底细。他悄悄退回，对士兵们打手势：左翼五人绕后，右翼三人守住上坡，剩下的跟我正面突袭，听我枪响为号。 士兵们迅速散开，靴底踩着落叶，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凌云检查了燧发铳的弹药，又摸出颗烟雾弹——这是空投箱里仅剩的几颗非致命武器，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一阵山风掠过树梢的掩护，猛地从树后冲出，扬手将烟雾弹扔向空地中央。 “砰！” 白烟炸开的瞬间，凌云扣动扳机，燧发铳的枪声在密林里格外刺耳。正在烤火的络腮胡应声倒下，手里的干粮滚进火堆里，火星溅了一地。 “有埋伏！” 劫匪们慌忙拔刀，却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只能胡乱挥舞刀械。左翼的士兵已绕到他们身后，铳声接连响起，几个想往坡下逃的汉子应声栽倒。 右翼的士兵则架起了临时削成的木盾，挡住了零星射来的箭矢。凌云趁机冲下坡，靴底在落叶上打滑，他干脆顺势翻滚，避开迎面劈来的刀，抬手一铳打在对方膝盖上——他刻意留了活口。 惨叫声、枪声、怒喝声混在一起，很快就平息下来。凌云踩着未散的白烟走到被擒的汉子面前，用铳口抵住他下巴：“刘公公在哪” 汉子哆嗦着指了指西边：“在……在山外的黑风寨，带了两百多人等着……” 凌云皱眉——黑风寨是西山有名的匪窝，张永竟连土匪都收编了。他看了眼被捆在马背上的李嵩，这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像要说什么。 “搜他们的身。”凌云对士兵道。 果然，从络腮胡怀里搜出封信，字迹潦草，却透着狠劲：“若拿不下人，便烧了西山，别留活口。”落款是个模糊的“刘”字。 “总管，现在怎么办”士兵问，“黑风寨地势险要，硬闯怕是……” 凌云看向密林深处，那里隐约有樵夫踩出的小径：“绕开黑风寨，走鹰嘴崖。” “鹰嘴崖”王老兵脸色一变，“那地方是绝地啊！崖壁直上直下，就一根老藤缠着，去年有队采药的掉下去，连尸首都没找着！” “绝地才安全。”凌云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这是他特意带的，“张永以为咱们要么走黑风寨正面，要么退回大同，绝不会想到咱们敢走鹰嘴崖。” 他将登山绳一端系在最粗的古木上，另一端扔下崖壁，绳尾的铁锚“当啷”一声撞在岩石上，惊起一群山雀。凌云探头往下看，崖底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那根传说中的老藤就缠在旁边的岩壁上，枯褐色的藤蔓粗如手臂，却不知还能不能承重。 “我先下。”凌云检查好绳结，对士兵们道，“你们看好李嵩，等我在下面发信号再跟来。” 王老兵想拦：“总管，还是我来……” “服从命令。”凌云拍了拍他的肩，抓着绳索纵身跃出崖边。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登山绳勒得手心生疼。他刻意放慢速度，借着岩壁的凸起调整方向，快到崖底时，果然看见那根老藤——藤蔓上还挂着件破烂的采药人衣衫，显然王老兵没说谎。 落地时，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抬头喊了声：“安全！”声音撞在崖壁上，反弹出层层叠叠的回音。 士兵们开始依次下来，李嵩被两个士兵架着，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瘫软着被吊下来的。等最后一人落地，凌云刚要解登山绳，却听见崖顶传来呐喊声——是黑风寨的人追来了！ “快撤！” 凌云拽起李嵩就往密林深处跑，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他知道登山绳会暴露踪迹，却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显然有人在他们队伍里留了眼线。 “总管，李嵩跑不动了！”士兵喊道。 凌云回头，见李嵩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里胡乱喊着：“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张永逼我的……” 崖顶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为首的正是那个在桑干河被打跑的弓箭手。凌云眼神一冷，对士兵道：“带他走！往南！”自己则转身躲进一棵千年古木后，举铳瞄准崖边——他要给追兵留点“礼物”。 第一个土匪刚跃下崖，就被凌云一枪打穿肩膀，惨叫着滚进灌木丛。第二个、第三个……他刻意打非致命部位，却足以拖延时间。直到听见士兵们在远处发出的信号声，才迅速撤离，临走前还不忘在沿途撒下几把从空投箱里翻出的微型地雷——这玩意儿不会致命，却能炸断腿，足够让追兵喝一壶。 跑出约莫三里地，才追上前面的队伍。李嵩被士兵半拖半拽着，看见凌云就像看见救星：“凌总管……我招……我全招……张永不仅通瓦剌，还私藏了神机营的图纸，就在他府里的密室……” 凌云停下脚步，盯着他：“密室在哪” “在……在他书房的书架后面，要转动第三排左数第七本书……”李嵩喘着粗气，“我还知道他账本藏在哪，他每年贪的军饷，能堆成山……” 看来这李嵩知道的比想象中多。凌云对士兵道：“绑紧他，别让他耍花样。”又对王老兵，“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走出西山。” 夕阳西斜时，他们终于穿出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山脚下就是官道，远处的炊烟隐约可见。凌云回头望了眼暮色沉沉的西山，那里还隐约传来地雷炸开的闷响，心里却没多少轻松。 李嵩的招供像块石头扔进水里，激起的涟漪远比他想的大。张永私藏神机营图纸，这意味着不仅边关危险，连京城的根基都可能被蛀空。他摸了摸怀里的信，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忽然明白：这趟回京，不是要“扳倒”谁，是要把这些烂在根里的腐肉，连根剜出来。 “前面就是怀柔镇了，”王老兵指着远处的镇子，“过了镇就是通州，离京城就剩五十里。” 凌云却没动，他望着镇口那面迎风招展的酒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怀柔镇是京畿要道，按理说该有巡检司的人驻守，可此刻镇口空荡荡的，连个挑担的货郎都没有。 “不对劲。”他沉声道，“绕开镇子，走镇后的庄稼地。” 士兵们刚拐进田埂，就听见怀柔镇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果然，镇子里藏着伏兵。凌云回头看了眼那座寂静的镇子，忽然想起刚穿越时，空投箱里的卫星电话还能收到微弱信号，那时他曾笑这玩意儿在古代没用……现在才懂，真正的“黑科技”，从来不是枪炮，是看透人心的警惕。 月光洒在庄稼地里，麦穗被踩得沙沙响。李嵩不知何时不哭了，只是盯着凌云的背影，眼神复杂。凌云没回头，只是握紧了腰间的燧发铳——五十里之外，京城的灯火已在暮色中亮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