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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西城墙的火把忽明忽暗，将凌云的影子拉得老长。他靠在城砖上，看着李嵩正跟巡逻队长比划着什么，唾沫星子溅在对方甲胄上，混着霜气凝成细珠。年轻亲兵抱着刚领来的热粥，烫得直搓手，眼睛却亮得像藏了星子。 “凌先生，队长说让咱们先去驿站休整，他已经派人去报给总兵大人了。”李嵩跑回来，手里攥着两个麦饼，硬塞给凌云一个，“热乎的，刚从伙房抢的。” 麦饼还带着炉膛的温度，咬下去满口麸皮香。凌云撕下一块递给水道里划伤小腿的亲兵，对方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脸颊在火光下泛着红。 驿站是间土坯房，四壁漏风，墙角堆着些发霉的干草。巡逻队给了两床破棉被，李嵩把它们撕开，分给众人裹在身上。年轻亲兵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粥碗放在嘴边小口啜着，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凌先生，您说……鞑靼人明天会来吗” “会。”凌云擦拭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镜片上的霜气被哈气熏得化开，露出里面精密的十字准星，“他们丢了左贤王的先锋营，肯定要报复。” 昨夜在水道里听到的马蹄声，正是鞑靼人在搜捕突围的明军。左贤王亲率的三千铁骑被凌云的狙击小队袭扰了整整三天，粮草被烧，斥候被狙杀，最后在黑风口折了主将，残部正像受伤的狼，在城外林子里徘徊。 李嵩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来：“可咱们只剩七发子弹了……” “足够了。”凌云将保养好的步枪靠在墙边，金属枪身映着跳动的火光，“对付骑兵，不一定非要打死。”他从空投箱里翻出最后两枚烟雾弹，在手里掂了掂，“明天你们守城墙，我去鹰嘴崖。” 鹰嘴崖在城西三里外，是片陡峭的石坡，正对着鞑靼人最可能进攻的开阔地。那里只有一条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站在崖顶，能将整个西侧战场尽收眼底——这是现代狙击战术里的“高位俯攻位”。 “太危险了！”李嵩猛地站起来，火堆被带得晃了晃，“那崖顶光秃秃的，连个遮挡都没有，鞑靼人的弓箭手……”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凌云打断他，从战术背心里抽出地图，在火光下铺开，“他们不会想到，有人敢在那地方架枪。”他指尖划过崖顶的位置，“我负责打掉他们的旗手和鼓手，你们在城墙上抛火罐，制造混乱。记住，等我枪响三声，再动手。” 年轻亲兵举着空粥碗，小声问：“凌先生，您那枪……真能打那么远”他白天在下水道里听说了，这杆黑沉沉的铁家伙，能在一里地外打穿铁甲。 凌云笑了笑，没说话。m200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是1800米，对付冷兵器时代的骑兵，足够了。 天蒙蒙亮时，凌云已趴在鹰嘴崖顶的石缝里。晨风像刀子，刮得脸颊生疼，他裹紧了防风外套，将步枪架在冻硬的背包上，瞄准镜对准了开阔地的尽头。 城墙上的火把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晨曦染亮的垛口。李嵩和亲兵们正忙着往陶罐里灌火油，年轻亲兵的身影在垛口间窜动，手里抱着捆引火绳，动作比昨夜利落了不少。 “咚——咚——咚——”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三短一长，是鞑靼人的集结号。凌云调整呼吸，将瞄准镜的倍率调至最大，十字准星缓缓移动。 地平线上出现了黑点，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是鞑靼骑兵，黑压压的像潮水，马蹄声隔着三里地都能感觉到，震得崖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他们的阵型很散，显然没把这座残破的边城放在眼里，前锋的骑兵甚至还在纵马嬉闹。 旗手在队伍中央，举着面黑狼旗，红色的穗子在风中狂舞。鼓手紧随其后，赤裸着上身，肌肉随着鼓点起伏。 凌云的手指搭上扳机，指腹感受着金属的凉意。风速每秒3米，风向东南，修正量0.5密位……他默念着参数，十字准星稳稳锁住旗手的咽喉。 “砰！” 枪声被晨风吹散，几乎没引起注意。但瞄准镜里，黑狼旗猛地一沉，旗手像断了线的木偶，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骑兵阵形明显乱了一下，有人勒住马，有人往前挤，队形瞬间出现个缺口。 “砰！” 第二声枪响，鼓手捂着胸口倒在鼓上，沉闷的鼓声戛然而止。 这下骑兵们慌了，他们终于意识到有埋伏，却找不到子弹来自哪里。前锋的骑兵开始加速，想冲过开阔地，依托城墙掩护。 “砰！” 第三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栽倒马下，马受惊后横冲直撞，把后面的队伍搅得更乱。 “动手！”城墙上的李嵩嘶吼着，将第一个火罐扔了下去。 几十个火罐拖着火星在空中划过弧线，砸在冲锋的骑兵中间。火油溅开，遇火星燃起熊熊大火，马匹受惊人立而起，骑士被甩得满地都是。 凌云没有停歇，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不断移动。他专打马腿，一颗子弹就能让战马瘫倒，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纷纷撞在一起。偶尔有试图重新举旗的士兵，刚把旗帜竖起来，就被精准的子弹打穿手掌。 崖顶的碎石被不断震落，凌云的肩膀被步枪后坐力撞得发麻，但他像钉在石缝里，眼睛始终没离开瞄准镜。他算着子弹数量，每一发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搅乱阵型，打断冲锋节奏。 当第七发子弹射出，最后一个试图重整队伍的百夫长坠马时，凌云终于停了手。 开阔地上已是一片狼藉，燃烧的战马、倒地的骑士、横冲直撞的乱马，原本气势汹汹的骑兵，此刻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成一锅粥。 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李嵩的吼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打得好！” 凌云慢慢吐出一口白气，嘴里的热气在瞄准镜上凝成霜。他看着混乱的敌阵开始往后退，像退潮的海水，心里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空投箱里的弹药彻底空了，步枪成了根烧火棍。他拆开枪机，将零件一个个收好——这是他与现代唯一的联系，不能丢。 下山时，石坡上的冰结得更厚了。凌云扶着岩壁慢慢挪，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年轻亲兵正举着火把跑上来，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个油纸包。 “凌先生！我给您送吃的来了！”他跑得太急，在冰上滑了一跤，手里的油纸包飞出去，滚到凌云脚边。 是两个麦饼，还有块腌肉，都带着体温。 “你怎么来了”凌云捡起油纸包，发现饼还是热的。 “李大哥让我来接您！”亲兵爬起来，拍着身上的雪，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您肯定饿了！刚才您打得太准了，那些鞑靼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太解气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火把的光在两人之间跳动。凌云咬了口麦饼，温热的麸皮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忽然觉得这冷硬的饼，比现代任何军粮都要好吃。 “对了凌先生，”亲兵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总兵大人听说您用‘神枪’退了敌，让我把这个给您。” 是块腰牌，黄铜打造，刻着“应州卫先锋”五个字，背面嵌着块小小的红宝石。 凌云摩挲着腰牌上的纹路，夕阳正从城墙垛口探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狼嚎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城墙上此起彼伏的歌声——是明军在唱凯旋曲，调子粗糙，却透着股野劲。 他忽然明白，所谓立身之道，或许从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就像这腰牌的温度，这麦饼的香气，这年轻亲兵眼里的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与这片土地紧紧系在了一起。 夜色降临时，凌云站在应州城头，看着李嵩指挥士兵加固城防。年轻亲兵正跟伙夫学着和面，面粉沾得满脸都是。而他的狙击步枪零件，正被小心地收在一个木盒里，放在城楼上最干燥的角落。 风还在刮，但好像没那么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