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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顺着城砖的缝隙往下淌,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城头飘扬的残破旗帜。凌云靠在垛口上,狙击枪的瞄准镜还残留着晨霜,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镜片前散开。昨夜的厮杀痕迹被雪水冲淡了些,只留下暗红的印记,像极了他左臂伤口渗出的血——刚才处理“夜鸦”时,对方突然挣脱束缚扑过来,虽然被李嵩一脚踹开,却还是在他胳膊上划了道口子。 “凌先生,王大人让您过去一趟,说‘夜鸦’招了。”王二狗抱着捆干柴跑上来,棉袄下摆沾着泥雪,他仰起脸时,能看到鼻尖冻得通红,“那家伙嘴硬得很,李嵩哥用了三次辣椒水才松口。” 凌云点点头,将狙击枪背到身后。枪身的冰冷贴着脊背,让他清醒了几分。城楼下,王大人正蹲在雪地里,对着张羊皮地图出神,旁边插着根折断的箭杆,箭头还嵌在冻土?。 “他招了多少”凌云走过去,踢开脚边的碎冰。 “比咱们想的多。”王大人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三眼’在阳和口设了三重埋伏,大同卫的援军确实被围了,但不是鞑靼主力,是‘三眼’的人假扮的,穿着鞑靼的盔甲。”他用箭杆指着地图上的山谷,“他们想等咱们派兵去救,把应州城的兵力抽空,再从西门偷袭。” 凌云俯身看着地图,指尖划过“阳和口”三个字。羊皮纸被雪水浸得发皱,边缘的毛边蹭着指尖,有点痒。“夜鸦”说,“三眼”的首领此刻就在阳和口西侧的山坳里,带着二十个顶尖射手,手里握着从京城运来的穿甲弹——足以打穿他们城楼上的防御工事。 “李嵩带了多少人去清理地窖的炸药”凌云问。 “三十个,都是精壮的民壮,”王大人拽起冻硬的羊皮地图,“我让他们把炸药分埋在西门外的雪堆里,拉了引线到城楼,只要‘三眼’的人敢来,就给他们炸个漫天飞雪。” 凌云笑了笑,弯腰从雪地里捡起块冰,捏在手里把玩:“那咱们就给他们演场戏,让他们觉得应州城真的空了。” “演戏”王二狗凑过来,怀里的干柴掉了两根,“怎么演要不要我去西门外哭丧我娘说我哭起来最像真的。” 王大人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胡闹!让你跟着凌先生学认地形图,你倒好,净琢磨这些。”话虽严厉,眼里却带着笑意。 凌云把冰块塞进嘴里,寒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让民壮都换上伤号的衣服,往东门挪,多架几副担架,最好再撒点血——动物血就行,从屠宰坊弄点。”他指着地图上的岔路,“‘三眼’的斥候肯定在附近盯着,得让他们看见咱们把能打的人都派去救大同卫了。” “那西门怎么办”王大人皱眉,“万一他们真冲进来……” “西门有我。”凌云摸出狙击枪,检查着弹匣,“我的枪够他们喝一壶的。”他顿了顿,看向王二狗,“你去烽火台,按老规矩发信号,告诉大同卫的真援军,午时三刻,阳和口山谷放火为号,咱们里应外合。” 王二狗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转身跑的时候,怀里的干柴又掉了几根,他却没捡——怕耽误了时辰。 城楼上的风越来越大,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凌云调整着狙击枪的倍率,瞄准镜里能看到西门外的矮树丛,枝桠上的雪时不时往下掉,像有人在那里动过。他知道,“三眼”的斥候就在那后面,正用望远镜盯着城楼的动静。 “凌先生,”李嵩从箭楼里探出头,手里举着个陶碗,“热粥好了,掺了点姜,暖暖身子。” 凌云摆摆手:“放着吧。”他的视线没离开瞄准镜,镜中的矮树丛里,有片雪花落得格外慢——那是人的呼吸吹动的。 李嵩把粥碗放在垛口边,搓着手呵气:“‘夜鸦’还在骂,说要让他的同伙把应州城夷为平地。” “让他骂,”凌云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等会儿有他哭的时候。” 日头爬到头顶时,东门果然热闹起来。民壮们抬着担架往城外挪,担架上的“伤号”哎哟哎哟地哼着,有人往雪地上洒红水,看着触目惊心。王大人拄着拐杖站在城门口,捶着腰叹气,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连凌云都差点信了。 “动了。”凌云低声说。瞄准镜里,矮树丛后的人影动了,正往西边比划——显然是在给“三眼”报信,说应州城果然往东门调兵了。 李嵩凑过来,顺着瞄准镜看过去:“至少有五个斥候,要不要先打掉” “不用。”凌云松开扳机,“留着他们报信。” 午时刚过,西门外就传来了马蹄声。凌云调整瞄准镜,看到十几个骑手顺着官道跑来,穿着鞑靼的皮袍,却在马上坐得笔直——鞑靼人骑马没这么规矩,是“三眼”的人假扮的。他们在城门外勒住马,往城楼上张望,显然在确认守军的数量。 “来了十七个,”凌云报着数,“都带着弓箭,腰里鼓鼓的,像是揣了炸药包。” 李嵩握紧了手里的刀:“按计划来” “等。”凌云盯着为首的骑手,那人戴着顶狐皮帽,正往城楼上指——他在数垛口后的人影。此刻城楼上只有三个“伤号”在哼唧,其余的民壮都躲在箭楼里,大气不敢出。 骑手们显然满意这个结果,为首的打了个呼哨,十七人翻身下马,抽出弯刀往城门冲来。马蹄扬起的雪沫子还没落地,凌云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 狐皮帽应声倒地,额头多了个血洞。其余人愣了一下,刚要散开,凌云的第二枪已经射出,打中了最左边那人的膝盖。惨叫声里,箭楼里的民壮猛地掀开草席,露出黑洞洞的枪口——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刀,是凌云空投箱里的霰弹枪。 “打!”李嵩大吼一声。 霰弹枪的轰鸣震得城楼嗡嗡响,铅弹像撒豆子似的扫过去,冲在前面的几个骑手瞬间倒下。剩下的人慌了神,转身想跑,却踩中了王大人埋在雪地里的铁蒺藜,马惊得人立而起,把人甩在地上。 凌云的狙击枪没停,一枪一个,专打想往回跑的。瞄准镜里,雪地被染得通红,那些“鞑靼人”的皮袍下,露出的是和“夜鸦”同款的黑色护腕——“三眼”的标记。 “还有两个跑了!”李嵩指着往西边山谷窜的人影。 “不用追。”凌云收起枪,“他们是去报信的,正好引‘三眼’的主力出来。” 城楼下的雪地里,十七具尸体歪歪扭扭地躺着。王大人让人把尸体拖到一起,浇上桐油——等“三眼”的主力来了,这些就是最好的“诱饵”,让他们以为应州城的弹药快耗尽了,只能用尸体当屏障。 凌云走下城楼时,王二狗正好从烽火台跑回来,小脸冻得发紫,手里攥着块烧焦的木牌:“凌先生,信号发出去了!大同卫的援军说,他们已经摸到阳和口了!” “好。”凌云摸出块压缩饼干给他,“去伙房暖和暖和,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王二狗却没动,指着西边:“我刚才看见那边的山坳里有烟,不是咱们的信号烟,是做饭的烟。” 凌云心里一动。“三眼”的首领在阳和口西侧山坳,按说这个时辰不会生火做饭,怕暴露位置。他立刻爬上烽火台,拿出望远镜——山坳里的烟很淡,带着股硫磺味,不是柴火的烟。 “是炸药!”凌云猛地转身,“他们想炸山堵路,把大同卫的援军困在阳和口!” 王大人脸色一变:“那怎么办咱们的人都在城里,赶过去来不及了!” 凌云看向城楼上的霰弹枪,又看了看空投箱里剩下的炸药包——是高爆型的,威力足够掀翻半个山坳。他突然笑了:“来得及。” 半个时辰后,李嵩带着十个民壮,抬着三个炸药包往山坳赶。他们穿着“三眼”的黑色护腕,腰里揣着“夜鸦”招供的暗号牌,混在往山坳跑的“败兵”里——那两个跑回去的人,果然带了“好消息”,说应州城快破了,让首领赶紧带兵来捡便宜。 凌云则带着狙击枪,抄近路爬上了山坳西侧的悬崖。这里地势陡峭,积雪没到膝盖,但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山坳里的动静——“三眼”的人正围着篝火烤羊肉,旁边堆着十几箱炸药,引线盘在石头上,显然在等援军进入山谷。 他选了块背风的岩石,架好枪。瞄准镜里,“三眼”的首领正坐在块大青石上,手里把玩着把短刀,刀鞘上镶着颗红宝石——和圣山拓片里记载的“交易信物”一模一样。 “午时三刻到了。”凌云看了眼空投箱上的电子表,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3…2…1…” 远处的阳和口突然升起浓烟,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是大同卫的援军在放火,也是信号。山坳里的“三眼”兵慌了神,首领猛地站起来,拔刀大喊:“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李嵩带着人冲了过去,手里的炸药包拉了引线,往篝火堆里一扔。“三眼”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火光吞没。凌云的狙击枪也没闲着,精准地打爆了旁边的炸药箱,连环爆炸的气浪掀得积雪漫天飞舞,把整个山坳变成了火海。 首领想从悬崖边逃跑,凌云的子弹追上了他,打穿了他握刀的手。那人惨叫着滚下山坡,正好落在赶过来的大同卫手里。 硝烟散去时,凌云站在悬崖上往下看。山坳里一片狼藉,幸存的“三眼”兵被捆成一串,由大同卫的士兵押着往应州城走。王大人拄着拐杖,正和大同卫的将领说话,时不时往悬崖这边指,脸上带着笑。 李嵩举着那颗红宝石刀鞘跑过来,冻得直蹦:“凌先生!您看这个!这得值多少粮草啊!” 凌云接过刀鞘,红宝石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滴凝固的血。他想起“夜鸦”招供时说的话,“三眼”攒了十年的家底,都藏在阳和口的密窖里,足够应州城的百姓吃三年。 “够了。”凌云把刀鞘递给李嵩,“交给王大人,让他派人去挖。” 雪开始化了,顺着悬崖的缝隙往下滴,滴滴答答的,像在数着这场仗的收尾。凌云摸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碎了撒在雪地里——算是给那些没能看到雪融的民壮留个念想。 王二狗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手里捧着碗热汤,碗沿还冒着热气:“凌先生,王大人说,今晚在城隍庙摆庆功宴,杀了三头羊呢!” 凌云接过汤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他看着远处的应州城,炊烟又升起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像条结实的绳子,把每个人都系在一起。 “走,回去吃羊肉。”凌云牵着王二狗的手,往山下走。雪水浸湿了靴子,脚底板冰凉,可心里却烧得厉害,像揣着团火。 他知道,这场仗结束了,但北疆的风还会吹,鞑靼的马蹄还会踏过雪地。但只要这城还立着,这烽火台还亮着,他就会一直在这里,用子弹守护住这片土地上的炊烟,守护住那些在雪地里发芽的希望。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高大的,一个小小的,在融化的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首没写完的诗,等着明年的春风来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