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察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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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的日子,像一本装帧精美却内容重复的书页,一页页翻过,留下的印记深刻却缺乏新意。唐建科努力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试图从每一次公文撰写、每一次会议筹备中挖掘新的感悟,试图用“静水深流”的道理来说服自己,将那份潜藏的渴望转化为更深沉的积累。 然而,一种比个人瓶颈感更敏锐的直觉,很快打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内心平静。这种直觉的来源,是赵建国。 对于唐建科而言,赵建国不仅仅是一位领导,一位恩师,更是一根标杆,一座灯塔。赵建国的情绪状态、行为模式,在唐建科这里,有着比气象仪器更精密的感应。可以说,唐建科对县委办这个小生态的“气候”感知,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对赵建国这座“主峰”的观测。 而最近几天,唐建科清晰地“观测”到,“主峰”的晴空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 最初的信号,细微得几乎让人忽略。 那是一次简单的文稿送交。唐建科将一份需要赵建国签批的文件送到秘书长办公室。往常,赵建国无论多忙,接过文件时,总会抬头看他一眼,或者随口问一句“手头的事忙得怎么样”,或者就文件内容简短指示一两句。那种关注,是习惯性的,却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提点和关怀。 但这一次,赵建国只是“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目光似乎落在文件上,又似乎穿透了文件,停留在某个虚空的点。他伸手接过文件的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缓。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唐建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差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文件就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轻声提醒了一句:“秘书长,这是开发区关于重点项目进展的急报,需要您先阅示。” 赵建国仿佛被从某种思绪中惊醒,眼神焦距重新凝聚,看了一眼文件标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好,放这儿吧。”语气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秘书长,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唐建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带着真切的关心。 赵建国挥了挥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没休息好。你去忙吧。” 那笑容,在唐建科看来,缺乏了往日的温度和穿透力,更像是一个程式化的表情。他不敢再多问,应了一声,轻轻退出了办公室。但心里的那点疑虑,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信号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唐建科注意到,赵建国眉头紧锁的时候明显变多了。即使在听汇报、主持会议时,他那两道浓眉也常常不自觉地拧成一个“川”字,虽然依旧能精准地抓住关键、做出指示,但那种挥之不去的凝重感,却无法完全掩盖。有一次,在县委一次协调会上,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正在汇报春耕备耕情况,赵建国听着听着,目光竟又一次有些游离,直到旁边的办公室主任轻轻咳嗽一声,他才恍然回神,示意汇报继续。这个小插曲,或许其他人并未留意,但一直密切关注着赵建国的唐建科,却看得一清二楚。 更不寻常的是赵建国的行程安排。以往,赵建国的时间观念极强,各项活动、会议之间的衔接分秒不差。但最近,唐建科两次按预约时间带着文件去他办公室,都发现里面有人,而且谈话时间明显超出了原定时限。一次是县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另一次则是一位穿着朴素、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不像是公务往来。唐建科在门外等候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语调低沉,似乎涉及什么棘手的事情。赵建国送那位副局长出来时,脸色凝重;送那位妇女出来时,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些反常的迹象,让唐建科内心的不安逐渐加重。他知道,以赵建国的性格和位置,能让他如此心事重重、甚至影响到工作状态的,绝不会是小事。是工作上的巨大压力县里最近似乎并没有特别棘手的突发危机。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可看他强打精神处理公务的样子,又不像单纯的病痛。 唐建科开始有意识地在各种场合收集信息。他变得更加留意办公室同事们的闲聊,留意司机班的动向,留意一切可能与赵建国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天下午,机会来了。综合科需要一份前段时间主要领导调研活动的详细行程记录,用于存档。这类记录通常由秘书科负责整理,并与赵建国的司机核对具体时间节点。科长刘启明让唐建科去秘书科取一下。 唐建科来到秘书科,正好遇到负责此事的干事小孙在电脑前忙碌。小孙和唐建科关系不错,看到他便抱怨道:“唐哥,你来得正好,这份行程记录还得等会儿,赵秘书长那边最近几天的用车记录有点对不上,司机王师傅那边好像也忙得很,还没空跟我细核。” “王师傅最近很忙”唐建科状似无意地接话道,“秘书长最近的公务安排好像也没密集到那种程度吧” 小孙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嗨,不是公务。我听王师傅前两天随口提了一句,说是秘书长家里好像有点私事,他跑了好几趟法院和公安局那边,具体啥事就不清楚了,王师傅口风紧,也没多说。” 法院公安局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唐建科的心上。如果是普通的家庭事务,怎么会牵扯到法院和公安局这显然不是小事!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位面容愁苦的妇女,以及赵建国异常的情绪状态,唐建科几乎可以肯定,秘书长家里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而且很可能是涉及法律纠纷的麻烦事。 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赵建国对他恩重如山,不仅是工作上的伯乐,更是人生路上的导师。如今恩师家中遇事,而且显然是难以启齿的烦心事,以至于赵建国这样沉稳如山的人都受到了严重影响,他唐建科岂能置身事外,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平稳期” 一种强烈的报恩之心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他也深知,这种事情极为敏感,直接去问赵建国,无异于揭开对方的伤疤,甚至可能让领导感到难堪。他必须讲究方式方法。 从秘书科回来,唐建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情再也无法平静。窗外阳光明媚,但他却觉得县委大楼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他反复回想着小孙的话,“法院”、“公安局”、“家里私事”……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组合,试图拼凑出事情的可能轮廓。经济纠纷邻里冲突还是更严重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作为一个被动的观察者和下属。赵建国的困境,就是他的困境。他需要更准确的信息,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判断自己能否帮上忙,又该如何帮忙。 直接问王师傅王师傅是赵建国的专职司机,跟了多年,忠心耿耿,口风极严,没有赵建国的允许,恐怕不会向自己透露半个字。而且贸然去打听领导的私事,本身就是官场大忌。 通过其他渠道侧面了解他在公安、法院系统并没有特别熟悉可靠的朋友。同学里面倒是有几个在相关系统,但层次不高,能否打听到涉及县委常委、秘书长家事的消息,很难说,而且很容易走漏风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一时间,唐建科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尽管自己在县委办内部已经站稳脚跟,获得了一定的认可,但在真正涉及核心圈层、涉及领导私人领域的复杂问题时,他所掌握的资源和人脉,依然非常有限。这种无力感,比面对工作瓶颈时更加强烈。 整个下午,唐建科都有些心神不宁。处理文件时,效率明显下降,需要反复阅读才能理解意思。同事和他讨论工作,他也有些反应迟钝。好在大家只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并未多想。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唐建科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目光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橘红色的余晖将县委大院的屋顶染上一层暖色,但这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想起自己刚来县委办时,赵建国对他的悉心教导;想起自己熬夜写稿时,赵建国办公室那盏始终亮着的灯,以及适时送来的关怀;想起每次取得一点成绩时,赵建国那欣慰中带着鼓励的眼神……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暖流,也汇聚成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唐建科在心里对自己说。赵秘书长待他如子侄,如今师长有难,他若因为顾忌这、顾忌那而袖手旁观,那还谈何知恩图报就算力量微薄,就算方法笨拙,他也必须尝试做点什么。 关键在于,如何既能了解到实际情况,又不显得唐突,不触及赵建国的尊严,不给他本就烦乱的心绪添乱。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一种极其委婉而又真诚的方式,向赵建国表达自己的关切和支持。他需要让赵建国明白,他不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在打听领导的隐私,而是以一个晚辈、一个学生的身份,渴望为尊长分忧。 这个时机在哪里方式又该如何把握 唐建科陷入了沉思。他仔细回想着赵建国最近的工作安排,回想着他情绪流露的细微瞬间,试图寻找一个最佳的切入点。这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和极大的诚意。 夜色渐渐笼罩了县城,办公楼里一片寂静。唐建科终于站起身,关掉电脑和灯。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清晰的脚步声在回荡。他走到赵建国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但缝隙里没有透出灯光,秘书长应该已经离开了。 唐建科在门口静静地站了几秒钟,仿佛能感受到门后残留的那份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多难,他都要试一试。潜流已然涌动,他不能再安于表面的平静。这不仅是为了报恩,或许,这也是对他自身能力边界的一次真正挑战——一次超越文字工作,触及人情世故核心的挑战。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楼梯口,心中已经开始周密地筹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