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审批通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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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省城，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汇聚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位于城东那家略显陈旧的政府招待所房间里，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唐建科站在窗边，并没有欣赏窗外的夜景，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透了玻璃，投向了未知的黑暗深处。赵晓峰刚刚汇报的情况和王琳收到的匿名邮件，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材料报送委领导后带来的短暂轻松。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唐建科心中默念。钱有财这条地头蛇，果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些在项目规划区附近转悠的“生面孔”，那封水平低劣却意图恶心人的匿名邮件，都像是毒蛇出击前试探性的吐信，目的就是扰乱他们的心神，甚至寄希望于能在最后关头制造出一点点对他们不利的“污点”，从而影响委领导的判断。 “唐组，”王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担忧，“虽然那邮件很可笑，但毕竟抄送了不少发改委的邮箱，我们要不要……做一份正式的澄清说明备着以防万一有人问起” 唐建科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他摇了摇头：“不必。这种无根无据的指控，你越正式回应，它反而像有了生命一样被激活。我们现在最好的态度就是‘无视’。相信委领导的判断力，也相信我们材料的扎实程度。这种小把戏，上不了台面。” 他走到桌前，拿起内部通讯用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清源县副县长陈国良的办公室。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也一直在等待着。 “建科”陈国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县长，没打扰您休息吧”唐建科先问候了一句。 “我还在办公室。怎么样，省城那边有什么新情况”陈国良直接切入正题。 唐建科将赵晓峰收到的关于“生面孔”的消息和王琳遇到的匿名邮件事件，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都是些小动作，目的应该是干扰。我们已经做了安排，县里和镇里那边，还需要您和大山书记多费心，尤其是规划区的实地安全，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陈国良冷静果决的声音：“嗯，你判断得对，沉住气是关键。县里这边你放心，我已经和大山书记通过气，他那边会加派可靠的人手，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规划区，一只陌生的苍蝇飞进去都得登记。至于那个钱有财……”陈国良的声音透出一股冷意，“他越是沉不住气，露出的马脚就越多。他愿意跳，就让他跳，正好让大家都看清楚他的嘴脸。你们在省城，核心任务就是‘稳’，天塌不下来，就算真有什么意外，县里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陈国良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唐建科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平复下去。“明白了，县长。我们一定稳住。” “好。另外，”陈国良语气稍缓，“转告晓峰和王琳同志，他们辛苦了。等这次凯旋，县里为你们请功！” 挂了电话，唐建科将陈国良的指示和慰问转达给赵晓峰和王琳。赵晓峰一听，咧开嘴笑了：“有陈县长和张书记在老家给咱们撑腰，怕他个球！我再去给镇里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那帮‘生面孔’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说着又风风火火地抓起了电话。 王琳也安心不少，重新坐回电脑前：“那我继续整理总结报告，争取把每一个细节都复盘清楚。” 看着重新投入工作的同伴，唐建科暗暗点头。这就是团队的力量，风雨同舟，各司其职。他坐下，摊开笔记本，开始梳理当前所有的线索和可能的风险点，以及相应的预案。他必须确保，在任何突发情况面前，自己都能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最迅速的反应。 …… 与此同时，清源县，青峰镇。 夜色下的山镇远比省城宁静，但党委书记张大山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他刚带着两名心腹村干部，打着手电筒，亲自在规划区所在的几个山头和坡地转了一圈。晚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让他格外警觉。 “狗日的钱有财，真是阴魂不散！”张大山骂了一句，对手下吩咐，“二嘎，你带两个人，今晚就蹲在北坡那个隘口，带上强光手电和对讲机。发现任何可疑车辆或者人员，先扣下再说，出了事我担着！” “放心吧，张书记！”那个叫二嘎的精壮汉子瓮声瓮气地应道，眼神里闪着猎手般的光芒，“保证连只野兔子也别想偷偷溜进去搞破坏！” 回到镇政府的办公室，张大山灌了一大口浓茶，拨通了陈国良的电话。 “国良县长，我刚从规划区回来，暂时没发现异常，已经安排了人连夜守着。”张大山汇报完，又忍不住骂道，“钱有财这个王八蛋，肯定是听到风声，知道建科他们在省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想搞小动作呢！” 电话那头的陈国良声音沉稳：“大山，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你做得对，物理防护是第一位的。另外，你暗中留意一下，钱有财最近和县里哪些人接触频繁。我怀疑，他敢这么明目张胆，背后可能还有人给他递消息，或者壮胆。” 张大山眼神一凛：“我明白了！县长，你是说……我们内部可能有……” “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陈国良打断他，“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暗中留意就行，不要打草惊蛇。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确保项目规划区万无一失，确保建科他们在省城没有后顾之忧。” “好！我知道轻重！”张大山重重挂下电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锐利地思考起来。内部会是谁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不再仅仅是防范外来的破坏，更可能是一场发生在身边的、悄无声息的较量。 …… 清源县城，一家看似普通的茶楼包厢里。 钱有财叼着雪茄，面色阴沉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老板，青峰镇那边盯得特别紧，张大山亲自带人巡山，还安排了人连夜值守，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规划区核心地带。”一个穿着黑衬衫的手下低声说。 “妈的！张大山这个泥腿子，真是铁了心要跟老子作对！”钱有财狠狠地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省城那边呢那封邮件有没有动静” 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师爷模样的人推了推眼镜，回答道：“邮件是发出去了，用的是国外的代理服务器，查不到来源。但对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发改委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估计……估计是石沉大海了。” 钱有财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原本指望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唐建科添点堵，哪怕只是让发改委的人对项目产生一丝疑虑，拖延一下审批时间也好。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理不睬，这种全力一击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无比憋闷。 “老板，看来这招不行啊。唐建科那小子，比我们想的要沉得住气。”师爷小心翼翼地说。 “沉得住气”钱有财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那是因为火还没烧到他眉毛！他在省城，我们是够不着。但清源县，还是老子的地盘！我就不信，他唐建科在省城能待一辈子！等他回来……哼！” 他压低了声音，对那个黑衬衫手下吩咐：“规划区那边，既然暂时动不了，就先放一放。但是，给我盯紧了县里所有和这个项目有关的人，特别是……和陈国良、唐建科走得近的！还有，想办法查清楚，这次项目审批，到底是省发改委哪个领导在把关能不能……想办法递个话” 师爷闻言，脸色微变：“老板，省发改委那边……水太深了，而且周明远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恐怕……” “怕什么！”钱有财瞪了他一眼，“有钱能使鬼推磨！找不到周明远，找他下面的人也行！只要能递上话，哪怕只是透露一点消息，花多少钱都值！快去办！” “是，是！”师爷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感觉钱有财已经有些狗急跳墙了，这种行为风险极大，但他不敢违逆。 …… 省城，第二天上午。 招待所的房间内，气氛依然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平稳。王琳已经将厚厚一叠《项目申报工作总结与反思》的初稿整理出来，赵晓峰则不停地与县里、镇里保持着热线联系，确保信息畅通无阻。 唐建科则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省发改委高技术产业处处长张志强打来的。 “唐组长，没打扰你们吧”张志强的语气比之前熟稔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张处长您好！不打扰，不打扰，您请讲。”唐建科立刻客气地回应，心中快速揣测着这通电话的来意。审批材料已经上报，按规矩，张志强这个层面已经完成了工作，不应该再主动联系他们。 “呵呵，没什么大事。”张志强语气轻松地说，“就是例行跟进了结一下。委办那边已经签收材料了，流程进入最后阶段。你们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这看似寻常的告知，却让唐建科心中一动。张志强这种级别的干部，时间宝贵，绝不会专门打个电话来只是说一句“可以松口气”。这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甚至是某种暗示。 “谢谢张处长关心！这次真是多亏了您和马处长的严格把关和悉心指导，让我们受益匪浅。”唐建科再次表达感谢，话语十分诚恳。 “分内之事，你们项目本身质量过硬是关键。”张志强笑了笑，随即话锋似乎不经意地一转，“对了，最近没遇到什么……别的事情吧比如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或者干扰” 唐建科心中凛然，立刻明白了！张志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很可能就是那封匿名邮件，或者类似的信息，已经以某种方式传递到了发改委内部，甚至可能就在他们产业处。他这个电话，既是确认情况，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和……站台！ “感谢张处长提醒！”唐建科心领神会，语气沉稳地回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相信组织的判断，也做好了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目前一切正常，团队心态也很稳定。” “好！很好！”张志强的语气透出赞赏，“要的就是这个定力。那我就放心了。等好消息吧！”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唐建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志强这个电话，意义重大。它首先证实了确实有阴风鬼火吹到了省发改委，但更重要的是，它表明了张志强个人，乃至他所在处室的一种态度——他们是支持这个项目，信任唐建科团队的。这种来自审批机关内部的肯定，在关键时刻，价值千金。 “晓峰，王琳，”唐建科看向两位同伴，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刚才是省发改委张处长的电话。他提醒我们，要保持定力，排除干扰。” 赵晓峰和王琳都是聪明人，立刻从唐建科的表情和话语中读出了积极的信息。赵晓峰一拍大腿：“太好了！这说明省里的领导眼睛是雪亮的！” 王琳也欣慰地点点头：“看来，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是对的。” 短暂的振奋之后，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但这次的平静里，多了几分笃定和信心。他们就像经验丰富的猎人，布好了陷阱，稳住了心神，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最终的动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或许尚未完全过去，但东方那片鱼肚白，已经隐约可见。最终的结局，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只等那一声清脆的钟鸣，宣告新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