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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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青峰镇，在镇政府办公楼里占用了一间最大的会议室作为临时办公地点。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微妙。以安监局副局长孙兴权为首的部分调查组成员，显然带着某种预定的倾向，他们的问询尖锐而急促，不断试图将话题引向镇政府监管不力、唐建科急功近利盲目赶工期导致事故的方向。而纪委常委赵卫国则相对沉稳，问话更注重细节和逻辑链条，住建局的总工周工则更多关注技术层面的问题。 问询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唐建科被要求详细陈述事故发生时他的位置、接到通知后的每一个决策、下达的每一个指令，甚至具体到某些话是怎么说的。孙兴权的问题常常带着陷阱： “唐镇长，你到达现场后，第一眼判断事故严重程度如何有没有意识到可能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你下令调动机械参与救援，有没有评估过可能对被困人员造成的二次伤害风险是否过于冒险” “你拒绝县安监局同志第一时间进入现场，理由是保护现场，但这是否也存在掩盖某些痕迹的意图” 每一个问题都暗藏机锋。唐建科始终保持着冷静，他的回答基于事实，条理清晰，既不过度辩解，也不回避责任。谈到救援决策时，他详细解释了当时面临的复杂情况和权衡取舍，强调了在专业消防人员指导下进行的科学施救。对于拒绝刘明等人入场，他再次重申了事故处理的基本程序和确保调查公正性的必要性。 “也就是说，唐镇长认为你自己的判断，比县安监局专业人员的判断更准确”孙兴权眯着眼问。 “孙局长，我尊重安监局的专业性。但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我的首要职责是现场最高指挥，必须对救援人员的生命安全和事故调查的原始证据负责。我认为我的决定符合应急预案要求，也符合常识。”唐建科不卑不亢地回答。 问询暂时告一段落，调查组需要内部讨论和整理材料。唐建科回到自己办公室，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这种面对面的较量，比通宵救援更耗心神。他刚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办公室主任就敲门进来，面色为难地说：“唐镇长，外面……外面来了一些村民，说是塌方受伤工人的家属，情绪比较激动，说要见您……” 唐建科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又是另一波压力。他放下茶杯：“请他们到小会议室，我马上过去。” 小会议室里，坐着七八个男女，有老有少，个个面带悲戚和愤怒。唐建科一进去，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扑了过来，带着哭腔：“唐镇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家二娃在工地上好好干活，怎么就遭了这个罪啊！腿都断了，以后可咋办啊！” 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梗着脖子喊道：“就是！你们当官的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这工地明明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干是不是收了黑心钱！” “对！必须给个说法！赔钱！要不我们就不走了！”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会议室里顿时乱成一团。 唐建科没有躲避，也没有呵斥，他上前一步，扶住快要瘫倒的老太太，让她坐下，然后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声音沉稳而带着诚恳：“乡亲们，我是唐建科，青峰镇的镇长。大家家里的亲人在工地上出了事，受了伤，我心里和你们一样难过，一样着急！” 他的开场白没有推诿，直接表达了共情，让喧闹声稍微小了一些。 “老人家，”他转向那位老太太，“您儿子的伤，县里最好的医生正在全力救治，所有的医疗费用，镇政府先垫着，你们不用操心。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的伤治好。” 接着，他看向那个黑脸汉子，语气依旧平和但带着力量：“这位大哥，你说我们不管老百姓死活，这话我不认同。事故发生后，我们所有的干部，公安、消防、医生，一夜没合眼，拼命救人，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万幸的是，人都救出来了，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事故原因，”他提高了声音，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县里已经派了联合调查组，就住在我们镇政府。为什么就是要彻底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管理不到位，是材料不合格，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唐建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无论查到谁，无论涉及到哪一级，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给受伤的工友，也给所有青峰镇的老百姓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大家：“现在，调查组正在紧张工作。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请大家也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会给咱们一个公道。在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乱，不能听信一些不着边际的谣言。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李强副镇长，或者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们一定尽力解决。但围在这里，影响镇政府正常办公，也影响调查组工作，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大家说是不是” 他一番话，有情有理，有担当有承诺，既安抚了情绪，也指明了方向。这些村民大多朴实，见镇长话说得诚恳，态度又坚决，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那个黑脸汉子嘟囔了一句：“反正……反正得给我们个说法！”但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老太太拉着唐建科的手：“唐镇长，我们……我们也是急昏头了……我们相信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老人家，您放心，我唐建科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唐建科郑重承诺。 好不容易安抚好工人家属，送他们离开，唐建科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张大山推门进来了，脸色凝重。 “建科，情况不太妙。”张大山压低声音，“我刚刚得到消息，调查组那边，孙兴权似乎掌握了一份对你不利的材料。” “什么材料”唐建科心一沉。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报，说你在项目招标过程中，与中标单位‘宏图建筑’有过私下接触，暗示存在利益输送。”张大山语速很快，“而且，调查组好像找那个安全员谈过话了，那小子可能顶不住压力，会乱说话。” 唐建科眼中寒光一闪。利益输送这脏水泼得够狠！至于那个安全员……他立刻想起之前赵德柱说他事故前一天轮休的疑点。 “张书记，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唐建科迅速冷静下来，“招标过程所有程序都有据可查，经得起检验。至于那个安全员……他或许是个突破口。” “你打算怎么办”张大山关切地问。 “既然有人出招，我们就得接招。”唐建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调查组所在的会议室，“他们想从程序上和所谓‘动机’上做文章，那我们就用事实和证据说话。张书记，还得麻烦您，想办法了解一下，那个安全员到底对调查组说了什么。” “这个包在我身上。”张大山点头，“不过建科，你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孙兴权背后……恐怕不止钱有财。” “我明白。”唐建科目光坚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下午，调查组的问询继续。这次，孙兴权果然图穷匕见，他拿出一份复印的银行流水单的模糊截图，拍在桌子上，语气严厉：“唐建科同志，请你解释一下，这笔五万元的转账，收款方是‘宏图建筑’的项目经理孙宏的亲戚，而转账方，经过我们初步核实，与你的一位远房表舅有关联！这你怎么解释是否存在通过特定关系人进行利益输送，从而在招标中偏向‘宏图建筑’”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唐建科。赵卫国和周工也皱起了眉头。 唐建科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截图，心中冷笑，这造假手段也太拙劣了。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孙局长，仅凭一张来源不明、模糊不清的截图，就能断定我涉嫌利益输送这是不是太儿戏了我唐建科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利用职权在项目招标中为任何人谋取利益。如果调查组认为有必要，我可以全力配合，请纪委、甚至请银行系统彻底清查我本人、我的配偶、我的所有直系亲属乃至您所说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舅的所有银行账户流水！我欢迎这种调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坦荡无畏的气势，反而让孙兴权一时语塞。 唐建科继续反击：“相反，孙局长，我倒是想请问，这份所谓的‘证据’，是谁提供的是否符合证据采集的规范调查组在调查过程中，是否也应该注意证据的真实性和合法性，避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干扰调查方向” 他直接将问题抛回给了孙兴权，质疑其调查的公正性。孙兴权脸色涨红：“唐建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在依法调查！” “我尊重调查组的依法调查权！”唐建科毫不退让，“但我也有权对不实指控进行澄清和反驳！我认为，当前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事故现场的技术分析、相关责任人的询问、以及我上次提到的那些疑点上，而不是被这种捕风捉影、甚至可能是伪造的所谓‘线索’带偏方向！” 会议室内气氛剑拔弩张。赵卫国干咳一声，打圆场道：“好了，两位同志都冷静一下。唐镇长愿意配合调查的态度是好的。孙局长，这份材料的来源和真实性，也确实需要进一步核实。我们还是聚焦事故本身的技术和管理原因调查。” 第一轮暗箭，被唐建科以强硬坦荡的态度挡了回去。但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安全员，找到钱有财和“宏图建筑”勾结的直接证据，才能扭转局面，反守为攻。 夜色再次降临，唐建科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他一边沉着应对调查组一轮又一轮的质询，见招拆招；一边通过张大山、王大力等信得过的人，在外围紧锣密鼓地秘密调查。这场风暴中的博弈，进入了最复杂、最激烈的相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