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一项考验：敏感方案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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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上午八点四十分，唐建科拿着准备好的资料和笔记本，准时来到李卫国副市长办公室。何秘书已经等在门口，低声道：“秘书长，李市长在里面，请进。” 唐建科推门进去，李卫国正站在窗边，端着茶杯，望着外面，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李市长，早上好。” “嗯，坐吧。”李卫国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唐建科也坐下，“国资委那个考核办法，看得怎么样了” 唐建科没有立刻展开汇报，而是先确认了一下方向：“李市长，这份草案涉及面广，触动利益深。我想先汇报一下我对几个关键条款的理解和初步分析，以及可能引发的不同反应，特别是需要重点关注和权衡的点，请您先把握一下整体情况。” “好，你说。”李卫国点点头，身体微微后靠，做出倾听的姿态。 唐建科翻开笔记本，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他没有直接说赞成或反对哪条，而是采用了一种更审慎的方式：首先点出条款内容，然后分析其政策依据和预期目标，接着列举可能出现的支持意见和反对声音（分别从企业、国资监管、行业主管部门、甚至潜在的社会舆论角度），最后提出自己认为需要进一步厘清或重点考量的风险点、平衡点。 例如，在谈到高管薪酬与创新投入挂钩的条款时，他分析道：“这一条旨在引导企业注重长远发展，符合国家创新驱动战略方向。预计会得到科技部门、部分有创新意识的企业家支持。但反对声音可能来自几个方面：一是部分经营压力大、历史包袱重的企业，可能会认为当前保生存是首要任务，创新投入要求过高不切实际；二是可能有人认为过于强调创新指标，会削弱对当期利润、资产保值增值等传统核心指标的考核，需要设计更科学的权重平衡；三是薪酬挂钩力度如果过大，在社会收入分配敏感期，可能引发‘高管薪酬过高’的舆论压力。” 他的汇报，数据支撑扎实，视角全面，既展现了专业深度，又完全站在辅助决策的立场上，不越权，不预判，将最终的权衡和决策权完全留给李卫国。 李卫国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扶手上轻轻点一下，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直到唐建科将几个核心条款分析完毕，他才缓缓开口：“思路是清晰的，考虑得也算周全。看来，你是下了功夫的。” “谢谢李市长，这只是初步梳理，还有很多需要深入学习的地方。”唐建科谦逊道。 李卫国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考核办法的事，先按程序走，继续征求各方意见，把矛盾暴露出来再议。现在有另一项更紧迫的任务要交给你。” 唐建科神色一凛，坐直了身体：“李市长您请讲。” 李卫国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文件夹，推到唐建科面前：“这是关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体制机制改革的一个初步构想，只有大体方向和一些核心原则，还没有形成具体方案。目前只是在小范围吹风，但已经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 唐建科心中一动，开发区改革是热点，也是难点，涉及权力利益重新调整，必然是敏感话题。他恭敬地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 李卫国继续说道：“现在的开发区管委会，某种程度上成了‘二政府’，机构臃肿，职能交叉，运行效率有待提高，对市场的响应不够灵敏。改革的初步方向，是探索‘管委会+平台公司’的市场化运营模式，适度剥离社会管理职能，聚焦经济发展主责主业，赋予更大的自主经营权，同时建立更严格的绩效考评和退出机制。”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唐建科：“这个构想，赞同的人认为这是激发开发区活力、应对区域竞争的必要之举；反对的人，则担心会导致管理失控、国有资产流失，或者影响社会稳定。高副书记那边，比较倾向于稳健为主的改良思路。”李卫国的语气平淡，但点出高建设的态度，无疑表明这将是争议的焦点。 “你的任务，”李卫国明确指示，“是在这个构想框架下，牵头草拟一份具有可操作性的改革方案草案。要求很简单：一要符合上级关于开发区改革的大方向；二要切合清源开发区的实际，有针对性；三要数据详实，论证充分，能够经得起质疑和推敲。”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 唐建科立刻感到肩头一沉。这不仅仅是一项简单的文稿起草任务，这分明是李卫国交给他的第一项真正的考验，是让他直接站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涉及高层分歧的政策博弈的前沿。方案的质量，将直接体现他的能力、立场甚至忠诚度。 “我明白这项任务的重要性。”唐建科深吸一口气，郑重表态，“李市长，我会立即组织研究，深入学习相关政策，广泛调研了解情况，尽快拿出一份初步草案供您审阅。在起草过程中，我会注意把握分寸，及时向您汇报思路和进展。” “嗯。”李卫国对唐建科的态度表示认可，“要注意方式方法，调研要扎实，但范围先控制在必要范围内，避免过早引发不必要的议论。方案要立足于解决问题，推动发展，用数据和事实说话。” “是，我牢记您的指示。”唐建科答道。 离开李卫国办公室，唐建科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文件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正式接过了一个“烫手山芋”。开发区改革方案，将成为观察他政治智慧和业务能力的试金石，也注定会将他更深地卷入李卫国与高建设之间的微妙关系中。 回到办公室，唐建科没有立刻打开文件夹，而是先平静了一下心绪。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顾伟民说：“小顾，你马上做两件事：第一，收集整理近五年来国家、省里关于开发区改革创新的所有政策文件、领导讲话和试点经验材料，要全。第二，秘密联系发改委规划处、市委政研室综合处，以办公厅需要准备相关背景资料的名义，请他们提供我市开发区近三年的经济运行数据、机构设置、人员编制、财政收支、招商引资等详细情况，注意方式，不要张扬。” “好的，秘书长，我明白！”顾伟民从唐建科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任务的紧迫性和敏感性，立刻应声去办。 安排完这些，唐建科才轻轻翻开那份文件夹。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纸，简要阐述了改革的必要性和基本原则，正如李卫国所说，只是一个方向性的构想。但其中蕴含的变革力度，足以在现有的权力格局中掀起巨浪。 唐建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起草方案，不能闭门造车，必须深入调研，掌握第一手情况。但调研的范围和对象必须精心选择，否则容易打草惊蛇。开发区管委会内部肯定意见不一，既得利益者会反对，期望改革者会支持。相关职能部门如发改委、财政局、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商务局等，也会从各自角度出发有不同的考量。更重要的是，必须充分预判高建设副书记可能提出的质疑点，并在方案中提前做好论证和回应准备。 这是一次艰难的走钢丝。方案既要有突破性，体现李卫国的改革意图，又要有足够的说服力和稳妥性，能够抵御可能的攻击。过于激进，容易授人以柄；过于保守，则无法体现价值。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市场化”、“效能”、“授权”、“监管”、“平衡”。这将是他在构思方案时需要时刻把握的核心要素。接着，他又列出了需要重点调研和沟通的潜在名单，包括开发区内部资深的业务骨干、曾对开发区问题有深入研究的相关部门专家、以及一些与开发区联系紧密的企业代表。他决定，前期调研以小范围、个别深入访谈为主，避免大规模座谈会的形式。 整个上午，唐建科都沉浸在相关政策和资料的查阅中。顾伟民高效地找来了大量文件，堆满了办公桌的一角。唐建科一份份地仔细阅读，不时做着笔记，试图从上级精神、兄弟市经验和我市实际的结合中，找到改革方案的最佳切入点和平衡点。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恰好遇到了市委政研室的副主任，一位姓孙的研究员。两人简单寒暄后，唐建科看似随意地提起：“孙主任，最近看一些材料，觉得开发区的体制机制，确实到了需要进一步创新的时候了，不然发展瓶颈很难突破啊。” 孙副主任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回应：“是啊，唐秘书长高见。这个问题讨论很多年了，涉及面太广，动起来不容易。需要顶层设计和基层探索相结合，步子大了小了都不行。”他的话滴水不漏，但也透露出对这个议题复杂性的认知。 唐建科笑了笑，没有深入讨论，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但他从孙副主任谨慎的态度中，再次印证了这项工作的敏感性。 下午，唐建科开始着手拟定详细的调研提纲和方案起草工作计划。他深知，这份方案不仅考验他的笔头功夫，更考验他的调研能力、协调能力、政治判断力和战略眼光。他必须调动在青峰镇积累的所有经验，并以更高的站位、更缜密的思维来应对这项挑战。 窗外，天色渐晚。唐建科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他伏案工作的身影，在窗户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剪影。这第一项重大的考验，已经拉开了序幕。他正在编织的，不仅仅是一份改革方案，更是一张即将投入清源市政治生态湖面的大网，其激起的涟漪，将远超他的想象。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