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囚笼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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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石雨的余烬在骊山北麓的乱石坡上缓慢阴燃，焦土混着硫磺与血肉的腥气沉甸甸压在空气中。幸存的十二名玄甲军士拖着伤躯，用烧黑的戈矛支撑起扭曲变形的青铜囚车。车辕深陷泥泞，半边厢体被陨石冲击波掀起的巨石砸得凹陷，栏杆上凝固着飞溅的脑浆和暗沉血块。 卫峥背对囚车立于坡顶，玄甲肩甲崩裂，露出渗血的绷带。手中那柄“断岳”巨刀斜插在地，刀身沾满粘稠的凝血与泥浆。他凝视着东方天际——铅灰色的云层被撕开一道罅隙，晨曦如同稀释的血水，吝啬地涂抹在焦黑大地上。 “将军。”韩拓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他左臂被陨石碎片削去半片皮肉，草草裹着染血的麻布，“清点完毕……算上重伤，能动弹的还有二十三人。刺客尸首三十一具，皆是死士，无标识。”他顿了顿，压低嗓音，“那妖女……还活着。” 卫峥猛地转身，甲胄摩擦声刺耳。他大步走向囚车，铁靴踏碎焦骨，溅起混着血水的泥点。两名军士粗暴地拽开变形的车门，将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拖出，重重掼在泥地上。 姜璃浑身是血墨色的囚衣被撕裂成褴褛布条，露出锁骨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锁链被巨力拉扯撕裂皮肉留下的。她挣扎着撑起上身，长发沾满泥污黏在脸颊，唯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瞳，在晨曦微光中幽深如古井，映不出丝毫恐惧。 “名字。”卫峥的声音透过面甲，冰冷如铁。 姜璃扯了扯嘴角，喉间溢出带血的轻笑：“将死之人，性命何用” “嗤！”卫峥的刀锋猝然贴着她颈侧擦过，削断一缕乱发，深深钉入她耳畔的焦土！刀身嗡鸣震颤，溅起的泥点打在她苍白脸上。“你引天火屠戮秦军，当受车裂之刑！说出主谋，可留全尸！” 姜璃的视线掠过颈旁嗡鸣的巨刃，落在卫峥腰间——那里，苍龙佩在破损的甲胄下透出微弱青光。她突然抬起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刀身，血迹在青黑的刃口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将军的刀，饮血百人，却斩不断命数之线……”她指尖顺着刀锋滑向卫峥握刀的手，“就像你腰间的苍龙，困于囚笼而不自知。” 卫峥瞳孔骤缩！这妖女竟能感知苍龙佩的存在！他猛地抽刀回撤，刀锋却在她指尖带出一线血珠。姜璃仿佛不觉痛楚，染血的指尖收回唇边，舌尖轻舔，如同品尝佳酿：“我闻到了……你骨子里的铁锈味，和咸阳宫阶下的血同源。” “放肆！”韩拓怒喝上前，却被卫峥抬手拦住。 “你是楚人。”卫峥蹲下身，覆面盔几乎贴上姜璃的脸，冰冷的气息喷在她伤口上，“巫蛊之术……楚国云梦泽，巫族余孽” 姜璃眼底幽光流转，笑意更深：“将军既知巫族，可知‘荧惑之女’”她突然用染血的手指扯开破烂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一枚拇指大小、形如六芒星的暗红色烙印嵌在皮肉中，边缘似有熔金流淌！“苍龙卫氏，世代镇守秦地龙脉……可认得此印” 卫峥如遭雷击！他曾在蒙氏秘藏的残卷中见过此图——星芒锁魂印！巫族历代圣女承接“荧惑”星力的血脉烙印！ 眼前这遍体鳞伤的女子，竟是巫族不惜举族之力也要隐藏的“人形天灾”！ “不可能……”韩拓骇然倒退，“巫族圣女三十年前已被武安君白起屠尽于鄢郢！” 姜璃骤然狂笑，笑声嘶哑如夜枭，震得伤口鲜血淋漓：“白起他屠的不过是替身！真正的圣女血脉……需以万民怨气为巢，王朝将倾时方现世！”她猛地指向东方咸阳方向，染血的指尖颤抖，“嬴政掘楚王陵，断云梦龙脉，此等滔天孽债——苍天借我之手，赐他一场荧惑守心！” “妖言！”卫峥暴怒扼住她咽喉，指骨几乎嵌入她颈脉，“再敢妄言天象，本将即刻捏碎你喉骨！” 窒息让姜璃眼前发黑，可她唇角的讥诮却如淬毒之花：“妄言将军且看……”她染血的指尖艰难地划破泥地，勾出七道血痕环绕一点，“昨夜陨石落于骊山北，正应北斗倒悬之兆……而沙丘离宫……”她指尖猛地戳向血点东方，“荧惑赤光将吞帝星！祖龙必陨于——沙丘！” “沙丘”二字如丧钟撞响！ 卫峥脑中“嗡”的一声！三日前，方士徐福密报始皇的竹简上，朱砂批注的正是“荧惑守心，凶在沙丘”！此等绝密，除皇帝与贴身方士，唯他这个负责离宫戍防的玄甲统帅知晓！ “你从何得知沙丘！”卫峥扼喉的手力道失控，姜璃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鲜血从唇角涌出。就在此刻—— “锵！” 卫峥腰间的苍龙佩毫无征兆地剧震！青光暴涨如利剑出鞘！与此同时，姜璃颈间朱雀佩的裂痕中迸出血色光芒！双佩共鸣的震颤顺着卫峥手臂直冲脑髓，昨夜坠崖幻象再度撕裂意识！ 断崖。狂风。白衣染血的姜璃向后飘落，颈间朱雀佩寸寸碎裂…… “呃啊！”卫峥头痛欲裂，扼喉的手骤然松开。姜璃瘫软在地剧烈呛咳，血沫喷溅在焦土上。她喘息着抬起眼，墨蓝瞳孔映着卫峥踉跄的身影，一字一句如冰锥凿入： “苍龙泣血……秦亡于沙丘。将军，你护送的……是嬴政的催命符！” 破晓的血色晨光中，一骑黑马自咸阳方向狂奔而来，马上使者玄衣金纹，高举一卷朱砂封缄的青铜诏书，嘶声划破死寂： “陛下急诏——命玄甲军即刻改道，押送重犯至沙丘离宫！不得有误！” 卫峥霍然回首，诏使背后，骊山群峰在血色朝霞中轮廓狰狞，如巨兽蛰伏。苍龙佩在他掌心滚烫如火炭，朱雀残光在姜璃颈间明明灭灭。 沙丘……这座囚禁过赵武灵王的离宫，正张开巨口，等待着新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