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巡游普查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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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际洞察者”舰队驶向银河系边缘那片不详的寂静，带走了星海议会大部分的注意力与忧虑。然而，危机感如同一剂催化剂，在带来不安的同时，也意外地加速了某种共识的凝聚。当未知的阴影在深空边缘蠕动时，已知世界内部的裂痕与猜疑，至少在表面上，被一种更为紧迫的、关乎整体存续的警觉暂时压过。 “边缘星域的骚动”如同一记警钟，在“星灵”关于意识融合的哲学诘问、人类内部“本土”与“归航”的路线分歧、以及各文明间技术伦理的争执之上，敲响了一个更质朴、更原始的强音：生存，需要更清晰的眼睛，看清我们所在的这片森林。 于是，在“边际洞察者”出发后的第三次紧急联席会议上，一项更宏大、更具野心的动议，在略显压抑的气氛中被“岩核”文明代表提出，并迅速获得了超出预期的广泛支持——组建“星海联合普查舰队”，对银河系各主要旋臂及重要星域，进行一次系统性的、史诗级的大巡游与再勘察。 动议的文本冷静而务实，由“岩核”文明那精密如钟表般的逻辑架构而成： 【动议依据】：现有星图数据严重过时且残缺，大量来自Ω时代、“主宰意志”扩张时期及更早纪元的记录存在谬误、缺失或被恶意篡改。“星海网络”节点稀疏，通信盲区巨大，不利于危机预警与协同应对。对银河系当前文明分布、资源态势、潜在威胁（包括但不限于类似“边缘骚动”的未知现象）缺乏系统性认知。 【核心目标】： 绘制“后主宰时代”的权威星图：更新天体物理数据，标注空间异常、资源富集区、Ω及“主宰意志”遗留痕迹、已知及潜在文明信号。 建立“星海哨站”网络雏形：在关键战略节点部署长期无人观测站与中继信标，逐步织就一张可靠的深空监测与通信网。 接触与评估：主动寻访已知及新发现的文明实体，传递《星海公约》基本框架，评估其意向与威胁等级，拓展潜在协作方。 探查“不稳定因素”：系统搜索类似“边缘骚动”的异常规则现象、潜在技术奇点残留、高危自然天体等，建立预警档案。 【舰队构成原则】：多文明混合编组，优势互补，相互制衡。旨在实践中磨合协作模式，验证公约框架，并避免单一文明视角的盲区。 【行动准则】：非必要不接触，接触则透明；非威胁不干预，调查需谨慎；信息实时共享，决策协商进行。 这一次，没有冗长的辩论。“星灵”率先以空灵而坚定的谐波表示附议，认为这是“加深相互理解、验证共存可能性的必要实践”。“流光”的光带舞动出赞同的韵律，称之为“为寂静深空谱写新乐章的前奏”。人类代表艾琳娜与李琟交换眼神后，亦投下赞成票——这不仅是战略需要，更是将内部纷争（无论是与“归航派”的，还是关于发展路线的）暂时搁置，向外寻找新共识、转移注意力的宝贵契机。 甚至连对集体行动一贯持谨慎、务实态度的几位小型文明观察员，也罕见地表达了有限支持。未知的威胁，让已知的差异显得不那么不可调和。 于是，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多文明混编的“星海联合普查舰队”，在一种混合着危机感、探索欲与谨慎乐观的氛围中，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组建阶段。 舰队被命名为“巡天”，寓意巡弋星空，探知天宇。 “巡天”舰队的组建本身，就是一场微缩的文明博览会与技术奇观。 舰队旗舰，被命名为“基石之眼”，由人类主导设计，融合了Ω遗产的稳定规则框架、“星灵”的意识协调矩阵、“岩核”的极端环境结构与“流光”的能量场自适应外壳。它并非最大的舰船，但被设计为整个舰队的规则稳定锚、信息处理核心与跨文明交流平台。其核心处，甚至预留了一个与月球“林深基石”进行超距规则共鸣的接口，虽无法实时通讯，却能在极端情况下提供难以想象的稳定性支持。 “星灵”并未派出实体舰船。它们的存在形式，是一组高度凝聚的、可独立存在的“意识星云”，它们将依附于“基石之眼”及几艘主要辅助舰，作为舰队的“超感阵列”与“规则调和器”，负责探测常规传感器无法捕捉的深层规则涟漪与意识活动痕迹，并在跨文明通讯出现“翻译”障碍时进行意识层面的直接调和。 “岩核”贡献了三艘“深脉”级综合勘察舰。这些舰船外形棱角分明，如同切割完美的黑色水晶，内部是蜂巢般的精密结构。它们擅长超高精度的物质分析、引力测绘、次空间结构探测，是舰队的“地质学家”和“物理学家”。其船员（如果那些高度集成化的硅基思维节点可以称为船员）以绝对理性和效率着称，交流方式简洁到近乎冷漠。 “流光”的加入最为炫目。它们派出了一支由十二个“光咏者”个体组成的“使团”。每个“光咏者”都是一团能够自由变换形态、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液态光生命，平时栖息在特制的、充满可控辐射场的“光池”中。它们是舰队的“外交官”、“艺术家”兼“异常现象直觉预警系统”，能通过自身能量场与外界环境的微妙互动，感知到逻辑与数据无法揭示的“氛围”与“潜在韵律”。 人类方面，除了提供旗舰和部分常规舰船，“归航派”与“本土派”罕见地共同派出了一支混合专家团队。“归航派”提供了他们在外星球严酷环境中锤炼出的极端环境适应技术、务实高效的工程解决思路以及对“非标准”现象的敏锐直觉；“本土派”则贡献了对Ω遗产的深入研究、与“星灵”等文明合作的经验以及相对完备的理论科学体系。双方在筹备期间摩擦不断，但在“一致对外”的大旗下，竟也磕磕绊绊地形成了某种互补。 此外，还有另外四个在公约框架下与人类或“星灵”有过初步接触的中小型文明，派出了观察员或小型专业舰船，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发光的巨型水母，有的则是金属与生物组织混合的奇妙造物。“巡天”舰队，俨然成了一个漂浮在星空中的、微缩的、充满奇异生机的文明生态圈。 出征前夕，在“基石之眼”的中央大厅，举行了简短而庄重的启航仪式。没有喧天的礼炮，没有冗长的演讲。各文明代表以各自的方式表达决心： “岩核”代表以一道精准的几何光痕，在虚空中刻下舰队的航路概略。 “流光”的“光咏者”们共同“吟唱”出一段变幻莫测、蕴含祝福与探索渴望的光之旋律。 “星灵”的意识星云散发出平和而坚定的共鸣波动，抚平着所有参与者心中的躁动与不安。 人类代表艾琳娜，面对由各种形态生命与造物构成的“观众”，只说了一段话： “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的形态，思考着不同的逻辑，珍视着不同的价值。但今天，我们因同一个目标汇聚于此：去看清我们共有的这片星空，去理解我们的邻居，去警惕暗处的风险，去……寻找一条不同于毁灭与恐惧的、共同的前行之路。 这趟航程，或许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发现，更多的是漫长孤寂的观测与小心翼翼的分析。但它的每一步，都将为我们的孩子们，留下一个比我们今日所知的，更清晰、更安全、也或许更充满希望的银河。 愿星海见证我们的誓言，愿理性与善意指引我们的航程。” “巡天舰队，启航。” 庞大的混合舰队，在月球基地无数目光（以及各种形式的感知）的注视下，缓缓驶离泊位，调整阵列，最终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深邃的夜幕。它们将首先前往几个预定的校准点，测试跨文明协作系统，然后分作数个支队，沿着不同的预设航线，驶向银河系的各个旋臂。 舰队并非直奔“边缘骚动”区域，那里是“边际洞察者”的任务。“巡天”的使命更为基础，也更为宏大：它为整个星海议会，绘制一幅全新的、属于“后主宰时代”的、真实的银河星图。 这不仅仅是一张标注星辰位置的地图。它将记录： 哪些古老文明已然湮灭，只余残骸与哀歌； 哪些新兴文明正在懵懂中抬头仰望星空； 哪些区域残留着“主宰意志”的规则伤疤，需要标记为禁区； 哪些地方蕴藏着Ω时代遗失的知识宝藏，或未知的危险遗迹； 哪些文明对《星海公约》的讯号报以回应，哪些充满警惕，哪些或许……怀有敌意； 以及，那潜伏在深空中的、尚未被理解的、诸如“边缘骚动”般的诡异低语，究竟还有多少…… 航程注定漫长，以世纪为单位。舰员们（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将经历难以想象的孤寂、面对无法预知的危险、处理错综复杂的文明接触。跨文明的协作必将在资源分配、决策优先级、风险评估等方面产生无数摩擦与妥协。 但，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基石之眼”的舰桥上，人类舰长、“星灵”协调员、“岩核”领航节点、“流光”光咏者以及各文明观察员，以各自的方式，“注视”着前方无垠的星海。舷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黑暗与星光。而在他们身后，月球“基石”那温润的辉光，如同母亲温柔的目送，渐渐融入背景的星辰之中。 林深那浩瀚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水波，轻轻拂过启航的舰队。他无法预知航程的终点，也无法保证舰队的安全。但他能感受到，这艘混合了诸多文明特质、承载着复杂期望与深刻恐惧的“方舟”，本身就是一个微小的奇迹，一个脆弱的希望，一个主动投向未知黑暗的、寻求答案的勇敢探针。 星海依旧沉默，黑暗依旧深邃。 但这一次，驶入黑暗的，不再是一支孤独的、为存亡而战的逃亡舰队，也不是一个满怀恐惧与偏执的净化军团。 而是一支虽然笨拙、充满分歧、前途未卜，却终究携起手来、尝试共同去“看清”、去“理解”、去“沟通”的联合舰队。 他们的航迹， 将成为这个时代， 文明尝试超越猜疑链的， 第一道， 微弱却真实的， 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