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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交织，将温明远紧紧包裹。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沉浮，时而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而焦急的呼唤，时而又被体内灼烧的痛楚与体外冰冷的侵袭撕扯回现实。 他感到自己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狂暴的风雨中飘零。黑风岭中那紫黑色的虫瘴、洞口猩红的光芒、以及最后那铺天盖地追袭而来的嗡嗡声，如同噩梦的碎片，不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 “……水……”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草药苦涩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润湿了他的唇，然后缓缓渡入他灼热的喉咙。这丝清凉如同甘霖，暂时压下了那燎原般的燥火，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出自己似乎身处一个简陋的、由木头和茅草搭建的棚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他所熟悉的草药气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泥土和烟火的气息。 “你醒了”一个苍老而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温明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正坐在床边的一个树墩上。借着从茅草缝隙透入的微光，他逐渐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布满沟壑的黝黑脸庞，浑浊却透着精明与沧桑的眼睛，正是那位他曾两次拜访，却讳莫如深的褚老丈！ 竟然是他！ “褚……老丈……”温明远声音嘶哑，几乎难以成言，“是您……救了我” 褚老丈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温明远：“温大夫，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俺都说了，那地方去不得，去不得啊！你怎么就不听劝！” 温明远想扯出一个苦笑，却牵动了全身的酸痛，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闷痛。他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况，高热依旧，但似乎不像昏迷前那般狂暴，体内“伏毒”带来的骨节酸楚和指尖麻痒也依然存在，只是……仿佛被一股外来的药力暂时压制住了。 “我……必须去……”他喘息着，目光却异常坚定，“老丈，您看到了……那洞里的……不是寻常瘴气……是……是活的虫群！” 提到“虫群”，褚老丈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中再次浮现出那种深切的恐惧。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是……是‘阎罗瘴’……岭里的老人都这么叫……那是阎王爷派来收人的小鬼聚成的烟……” 阎罗瘴！小鬼聚成的烟！民间朴素的认知，却无比精准地描述了那虫瘴的可怖形态。 “老丈，您既然知道它的厉害，为何……为何不早说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救下我”温明远强撑着精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听到了人声。 褚老丈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无奈：“俺……俺不是恰好在那里。俺是……一直悄悄跟着你。” “跟着我”温明远愕然。 “那晚你走后，俺这心里……实在难安。”褚老丈搓着粗糙的手掌，“你是个好大夫，为了救人不顾性命……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可俺又怕……怕那‘阎罗瘴’，怕落魂涧里的‘东西’……所以，俺就远远地跟着，想着万一……万一你遇到啥不对，俺……俺或许能……” 他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已经明了。他内心经历了巨大的挣扎，最终还是良知和对温明远的敬佩，战胜了对那恐怖之地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暗中尾随，并在最后关头救下了昏迷的温明远。 温明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位看似胆小怯懦的老药农，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他由衷地说道。 “别说这些了。”褚老丈摆摆手，脸上忧色更重，“温大夫，你现在感觉咋样你染上那‘阎罗瘴’的毒了，俺只能用些祖传的解毒草药先给你压着，但这毒……邪性得很，俺也没把握……” 温明远感受着体内那股与之前血瘟相似却又似乎更为阴戾的毒素，点了点头：“我明白。老丈，您用的何药” 褚老丈指了指棚屋角落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陶罐：“主要是‘七叶一枝花’（重楼）、‘半边莲’，还有俺自个儿采的几种解毒草，混着熬的。俺们采药人常备这些，防个蛇虫瘴气，但对付这‘阎罗瘴’……唉……” 温明远知道，这些草药确实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瘀之效，对于普通虫蛇之毒或轻度瘴气有效，但面对这凝聚成雾、性质诡异的虫瘴，恐怕力有未逮。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寒的毒力仍在经络中潜伏、蔓延，与他原本的“伏毒”交织在一起，情况比之前更为复杂凶险。 他必须尽快自救！ “老丈……我的行囊……”他急切地问道。 “在这儿呢！”褚老丈连忙将一个沾满泥土的包袱拿过来，“你滚下山坡时紧紧抱着的，俺给你捡回来了。” 温明远松了口气，示意褚老丈帮他打开。他首先确认了那个小小的琉璃瓶还在，里面那一点点紫黑色的虫瘴样本安然无恙。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然后，他挣扎着，让褚老丈帮他从行囊中取出银针、以及他事先准备好的几种核心药材——主要是用于“清瘟化毒饮”和“育阴透毒”方的药材，数量不多，但都是精华。 “老丈……烦请您……按我说的……重新煎药……”温明远断断续续地口述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是在他原有“清瘟化毒饮”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此刻“虫瘴入体、引动伏毒、正邪交争”的复杂病机，进行了紧急调整。 他加重了化解虫毒、搜剔络邪的药物比例（尽管虫药所剩无几），同时加入了褚老丈所用的“七叶一枝花”等本地解毒草药，并依然保留了扶正育阴的根基。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尝试，在他自己身上进行的一场更为凶险的搏命之治！ 褚老丈虽然不懂高深医理，但常年采药，对药性也有基本了解。他听着温明远的方子，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温大夫，这药……是不是太猛了你现在的身子……” “顾不得……那么多了……”温明远喘息着，眼神却异常明亮，“毒势……凶猛……非重剂……不能克……快……” 褚老丈看着他决然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叹了口气，依言去重新生火煎药。 棚屋内，药香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为浓郁、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腥烈之气。 温明远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感受着体内两股毒素（血瘟伏毒与新中虫瘴）相互激荡带来的痛苦，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他紧紧握着那枚琉璃瓶，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与使命。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是比疠人所更为凶险的绝境。前有诡异虫瘴，后有复杂疫情，自身又深中剧毒。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里的真相带回去！ 药煎好了，褚老丈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 那药汁颜色深黑如墨，气味难以形容。 温明远看着这碗决定他生死存亡的药，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上半身，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腥烈、灼热……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中炸开，随即一股更加强大的药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经络脏腑！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意识再次被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这一次，他能否再次凭借意志与医道，从那阎罗瘴的毒手与自身沉疴的夹击中，杀出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