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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云溪 文化馆临时保护点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孟云将证物箱放在铁柜最深处，转动密码锁时，指腹还能感受到箱壁残留的、从染坊带回来的硝石粉末。周奶奶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染刀平放在膝头，刀刃上的“周”字被月光镀上一层薄银，她指尖反复摩挲着刻痕，忽然轻声开口：“其实那口老染缸，不是普通的缸。” 林浩正拿着纸巾擦拭从染坊带回来的布样，闻言立刻抬头：“周奶奶，您是说染缸有特别的地方”他凑过去，将布样放在桌上——那是块被硝石水浸过的粗布，边缘泛着焦黄色，和真正的林氏冰纹布比起来，少了几分温润的光泽。 孟云也走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您慢慢说，我记下来。说不定这些事，对后续保护林氏染法有帮助。”她翻开本子，笔尖悬在纸上，目光落在周奶奶脸上——老人的眼角泛着红，神情里既有回忆的柔软，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 周奶奶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了敲染刀：“那口缸是正明的爷爷，也就是我公公亲手烧的。当年烧缸的时候，他在陶土里掺了三样东西：一是我们林家老宅院子里的老梧桐皮，煮了三天三夜才磨成粉；二是运河底的淤泥，晒了整整一个夏天；最后一样，是他自己的一撮头发。”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公公说，染布是跟天地打交道的手艺，得把自己的‘气’融进缸里，染出来的布才会有魂。” “头发”林浩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加头发啊”他拿起布样，对着灯光看了看，“难道跟染布的颜色有关” “是跟‘守’有关。”周奶奶摇头，眼神飘向窗外，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场景，“当年日军占领这里的时候，想把林家的染坊抢走，公公就是靠着那口缸，把最珍贵的染谱藏在了缸壁里。他在缸底凿了个小窟窿，把染谱卷成卷塞进去，再用掺了头发灰的陶土补上，外面看跟普通染缸没两样。后来日军来了，把染坊里的布全抢走了，却没发现那口缸的秘密。” 孟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染缸藏谱”四个字：“那后来呢染谱是怎么取出来的”她抬头看向周奶奶，发现老人的眼眶更红了，手指紧紧攥着染刀，指节泛白。 “后来公公病重，临终前才把这事告诉正明。”周奶奶的声音带着哽咽，“那时候我刚嫁进林家没多久，正明照着公公说的，在月圆之夜，用染刀敲了敲缸底的补痕，才把染谱取出来。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俩在染坊里点了盏煤油灯，正明把染谱摊在桌上，一页页给我讲上面的技法，说以后要把林家染法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老祖宗的手艺。” 她低头看着染刀，忽然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带着苦涩：“可谁知道，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出什么事了”林浩追问，他能感觉到周奶奶话里有话，像是藏着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周奶奶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染刀上轻轻划动：“大概是三十年前吧，有个姓吴的布商找到正明，说想跟他合作，把林家染布卖到国外去。正明一开始不同意，说老手艺得守着本心，不能为了赚钱丢了规矩。可那姓吴的天天来，还带了很多国外的布料样品，说国外人多喜欢老手艺，能让林家染法发扬光大。”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责：“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跟正明又刚有了孩子，急需用钱。我就劝他，要不试试合作，说不定真能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染布。正明被我说动了，就跟姓吴的签了合同，还把一部分染法教给了他带来的徒弟。” “结果那姓吴的是骗子”孟云皱眉，她大概能猜到后续——多半是对方偷了染法，却没履行承诺。 周奶奶点头，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根本不是想合作，就是想偷我们的染法。拿到技法后，他就带着徒弟跑了，还把我们染坊里的老布全偷走，换成了劣质的仿品。正明气不过，去找他理论，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腿断了，再也没办法染布了。” 林浩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过爷爷的这段往事，手里的布样不知不觉滑落在桌上。孟云递了张纸巾给周奶奶，轻声安慰：“都过去了，现在您把染法保护下来了，林爷爷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周奶奶擦了擦眼泪，拿起染刀，轻轻放在桌上：“从那以后，我就把染谱藏了起来，再也不敢跟人提林家染法。直到前阵子，看到老布市有人卖假的冰纹布，我才知道，当年姓吴的把偷来的技法传给了别人，现在还有人在靠着假手艺赚钱。”她看向孟云，眼神坚定，“所以我这次出来指证老鬼，不只是为了保住染谱，更是想替正明，把被偷走的手艺给夺回来，让真正的林氏染法，能好好传下去。” 孟云看着周奶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敬佩——这个老人，用了大半辈子守护着一门手艺，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挫折，也从没放弃过。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守护与传承”，然后合上本子：“周奶奶，您放心，我们会帮您一起保护林氏染法。接下来，我们可以跟文化馆申请，专门开设一个林氏染法的展区，把您的染刀、染谱，还有那口老染缸都放在里面，让更多人知道这门手艺的故事。” “真的可以吗”周奶奶有些不敢相信，眼神里满是期待。 “当然可以。”孟云点头，“而且我们还可以找一些对传统染织感兴趣的年轻人，让您教他们染布，把手艺传下去。林浩，你不是一直想了解爷爷的手艺吗这可是个好机会。” 林浩立刻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周奶奶，我想学！我想跟着您学染布，把爷爷的手艺传下去！” 周奶奶看着林浩，又看了看孟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只剩下释然和希望。她拿起桌上的布样，递给林浩：“这是老鬼用硝石水浸过的布，你拿去对比一下真正的冰纹布，就能看出差别。真正的冰纹，是靠染缸的温度和水质慢慢养出来的，不是靠化学东西能仿出来的。” 林浩接过布样，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周奶奶。明天我就去文化馆的仓库，把爷爷当年染的老布找出来，好好对比一下。” 就在这时，孟云的手机响了，是陈砚打来的。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陈砚的声音：“孟云，老鬼和刘振海都招了。他们交代，当年教他们染法的，就是三十年前那个姓吴的布商，现在姓吴的在邻市开了家布行，专门倒卖假的传统染布。我们明天准备去邻市抓人，你们这边要是没什么事，也一起过来吧。” 孟云看了看周奶奶和林浩，点头说：“好，我们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周奶奶知道姓吴的底细，说不定能帮上忙。” 挂了电话，孟云把情况跟周奶奶和林浩说了一遍。周奶奶握着染刀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三十年了，终于能找到他了。这次，我一定要让他把偷我们林家的东西，全都还回来。” 林浩也攥紧了拳头：“周奶奶，我跟您一起去！我要让他知道，爷爷的手艺不是他能随便偷的！” 孟云看着两人坚定的神情，心里有了主意：“明天我们带上染谱和真正的林氏冰纹布，到时候当着姓吴的面，揭穿他的假手艺，让他没办法再骗人。而且我们还可以联系媒体，把这件事报道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假染布的危害，同时也让真正的林氏染法被更多人了解。” 夜色越来越深，保护点的灯光却依旧明亮。周奶奶把染刀小心翼翼地收进布套里，林浩则把桌上的布样叠好，放进塑料袋里。孟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心里忽然觉得，这场关于染布的守护，才刚刚开始。而那口老染缸、那本染谱，还有周奶奶手里的染刀，都将成为这段传承故事里，最珍贵的注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孟云就带着周奶奶和林浩，坐上了去邻市的警车。陈砚已经在车里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份资料：“这是姓吴的资料，他现在叫吴天雄，开了家叫‘古韵布行’的店，表面上卖传统布料，实际上全是仿品。我们已经跟邻市的警方联系好了，到了之后直接去布行抓人。” 周奶奶接过资料，看着上面吴天雄的照片，手指微微颤抖：“就是他，三十年前就是他骗了正明！”照片里的男人已经头发花白，但眉眼间的贪婪，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林浩凑过去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周奶奶：“周奶奶，您别激动，这次我们一定能把他绳之以法。” 警车一路疾驰，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从繁华的市区，渐渐变成了安静的郊区。周奶奶靠在车窗上，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三十年前的染坊——那时候，染坊里飘着染料的香气，正明拿着染棒，在染缸里搅动着布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温暖又明亮。 “快到了。”陈砚的声音打断了周奶奶的回忆，她回过神，看到车窗外已经出现了邻市的街道，不远处，一家挂着“古韵布行”招牌的店铺正在营业。 警车停在布行对面的巷子里，陈砚对众人说：“等下我们分成两组，一组从正门进去，一组绕到后门，防止吴天雄跑了。周奶奶，您和林浩跟在我身边，注意安全。” 周奶奶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染刀——这次，她不仅要夺回被偷走的手艺，更要替正明，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下车，按照计划行动。陈砚带着周奶奶和林浩，从正门走进布行。店里摆满了各种布料，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很热闹，但周奶奶一眼就看出，这些布全是仿品——真正的传统染布，颜色温润，摸起来有质感，而这些布，颜色刺眼，布料粗糙，一看就是用化学染料染出来的。 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拿着计算器算账，正是吴天雄。他抬头看到陈砚一行人，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几位想买布吗我们店里有各种传统布料，质量都是最好的。” 陈砚拿出证件，放在柜台上：“吴天雄，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现在怀疑你涉嫌倒卖假冒传统染布，偷取他人染织技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天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手悄悄摸向柜台下面：“你们胡说什么！我这都是正品，你们有什么证据” 就在这时，周奶奶走上前，手里拿着真正的林氏冰纹布：“吴天雄，你还认识我吗三十年前，你从我们林家偷走染法，现在还敢用假手艺骗人，你就不觉得心虚吗” 吴天雄看到周奶奶，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喃喃自语：“是你……你怎么还活着……”他的手停在柜台下面，再也不敢动了。 “我不仅活着，还要看着你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周奶奶把冰纹布放在柜台上，“你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林氏冰纹布！你用化学染料染出来的假布，跟它比起来，连提都不配！” 周围的顾客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看着柜台上的两块布，议论纷纷：“原来我们买的是假布啊！难怪摸起来这么差！”“这人也太缺德了，偷别人的手艺，还卖假货！” 吴天雄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又看了看陈砚手里的证件，终于瘫坐在椅子上，嘴里说着：“我错了……我不该偷林家的染法……不该卖假布……” 陈砚示意警员上前，把吴天雄铐了起来：“现在知道错了，太晚了。带走！” 警员押着吴天雄往外走，周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吴天雄，你偷走的不只是一门手艺，更是我们林家几代人的心血。你欠我们的，不是一句‘错了’就能还清的。” 吴天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被警员押着走出了布行。 周围的顾客围上来，看着周奶奶手里的冰纹布，纷纷问：“老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传统染布啊在哪里能买到啊”“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林氏染法，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周奶奶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浩和孟云，脸上露出了笑容：“以后大家要是想了解林氏染法，可以去市里的文化馆，我们会在那里开设展区，还会教大家染布。真正的老手艺，不是用来赚钱的，是用来传承的。” 孟云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觉得无比温暖——这场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开始。而那口老染缸、那本染谱，还有周奶奶手里的染刀，都将在文化馆里，继续讲述着林家染法的传奇，等待着更多人，接过传承的接力棒。 警车缓缓驶离邻市，周奶奶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阳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林浩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那块真正的冰纹布，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纹路，像是在研究着什么。孟云则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林氏染法，失而复得，传承不息。” 窗外的风景渐渐向后退去，而属于林氏染法的新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