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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的血染红了王府正殿的金砖,碎裂的‘平西王府’匾额在昆明深秋的寒风中散落尘埃。 吴宸轩那声“复明!讨虏!”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整个昆明城压抑已久的火山。 从王府卫队到城防营,再到闻讯涌上街头的部分民众,积压了数十年的国仇家恨、对清廷削藩的恐惧与愤怒,汇成一股滔天的洪流。 “复明!讨虏!”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复我汉家衣冠!” 口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席卷四城。 王府侍卫如狼似虎地将瘫软在地的清廷随员拖入地牢。 吴国贵须发皆张,提着滴血的腰刀,指挥亲兵迅速封锁王府所有门户,接管城防要隘。 方光琛则如同最精密的枢纽,一道道命令以吴宸轩的名义迅速发出:封锁四门,全城戒严,击鼓聚将! 澄心堂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而狂热。 平西藩的核心将领、文官,以及被紧急召来的李定国部将代表,济济一堂。 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上绝路后爆发的狠厉与亢奋。 吴宸轩已换下染血的素袍,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未系带的明黄蟒袍——这曾是吴三桂的常服,此刻穿在他身上,象征着权力的无缝承接,也带着一种刻意的模糊。 吴宸轩站在巨大的云南舆图前,背对众人,身影挺拔如枪。 “诸位!”吴宸轩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每一张脸,“清廷背信弃义,削藩夺地,视我汉家男儿如猪狗!今日杀钦差,碎匾额,已无退路!唯有举义旗,复大明,方能求得一线生机,报国仇家恨!” 他猛地一指舆图上的昆明:“然,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等举义,非为割据,乃为复国!大明昭宗皇帝陛下——永历天子,尚在人间!” “嗡!” 堂下瞬间一片哗然! 永历帝未死! 这消息如同第二道惊雷,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即便是李定国的部将,也只知道世子曾以此作为联盟条件,但真假难辨。 如今,竟是真的 方光琛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压住了议论:“世子所言千真万确!昔日为避清廷耳目,王爷奉世子之策,秘藏天子于府中。天子乃大明正统,今当奉天子以讨不臣!此乃大义名分,顺天应人!” 吴国贵更是拍案而起,声如洪钟:“他奶奶的!有天子在,咱们就不是造反,是勤王!是复国!世子,你说咋办,老吴第一个冲!” 吴宸轩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即刻筹备登基大典!明日午时,拥立大明昭宗皇帝陛下复位正位!昭告天下,共讨国贼!” 命令如山崩海啸般下达。 整个昆明城如同一架被点燃的战争机器,在黑夜中疯狂运转。 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工匠连夜赶制龙旗、仪仗。 方光琛亲自操刀,撰写登基诏书与讨虏檄文,字字泣血,控诉清廷暴行,号召天下汉人响应。 吴国贵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在城内关键节点布防,严防死守,确保大典万无一失。 吴忠则如同最隐秘的影子,再次加强了软禁太华寺的看守,并亲自“护送”一位特殊的“客人”——前明大学士马吉翔。 此时的马吉翔,早已被吴宸轩的霹雳手段和永历尚存的消息吓破了胆。 在吴忠冰冷的注视下,他涕泪横流,赌咒发誓效忠新朝。 吴宸轩要的,就是他这份“识时务”,以及他残存的一点“前明重臣”的身份价值——在登基大典上,需要一个熟悉礼仪、能代表旧臣“归心”的人。 翌日,午时。 天空依旧阴沉,但昆明城内却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五华山巅,原平西王府正殿前的巨大广场,已被临时改造为登基大典的场所。 新赶制的“明”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盔甲鲜明、刀枪林立的数万将士,以及被允许观礼、神情激动而茫然的昆明士绅百姓。 广场中央,搭建起一座高高的祭天台。 祭品陈列,香烟缭绕。 气氛庄重而肃杀,带着一种末世狂欢般的悲壮。 “吉时已到——!恭迎大明昭宗皇帝陛下——!” 随着司礼官一声高亢悠长的唱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王府深处那扇缓缓打开的朱红大门。 首先出现的,是两队身着崭新明式盔甲的王府亲卫,他们取代了过去的清式装束,步伐沉重而整齐。 随后,一乘由十六名壮汉抬着的,覆盖着明黄帷幔的巨大肩舆缓缓而出。 帷幔低垂,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肩舆之后,吴宸轩一身玄甲,外罩猩红大氅,按剑而行。 这位年轻的平西王世子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无形的威压让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在他身后半步,是同样甲胄在身的吴国贵和李定国。 李定国神色复杂,望着那明黄肩舆,眼神中有追忆,有痛楚,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肩舆被稳稳抬上祭天台。 马吉翔早已匍匐在侧,浑身颤抖。 吴宸轩大步上前,亲手掀开了肩舆的帷幔。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永历帝朱由榔! 他身着崭新合体的明黄龙袍,袍服以金线绣着精致的团龙纹样,在阴沉的天空下依然泛着庄重的光泽。 长期的软禁虽未苛待其饮食,三餐用度尚可,使这位南明最后的帝王早已摆脱了初被囚禁时的枯槁狼狈。 此刻的朱由榔,身形虽仍显清癯,却不再形销骨立,脸颊甚至因缺乏活动而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虚白与浮软。 然而,他的面容却异常苍白,眼窝深陷,那双眼睛在初露天光的刹那,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一种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后,仍未完全熄灭的帝王威仪。 长期的囚禁消磨了他的锐气,却未能彻底抹去他骨子里属于天子的气度。 永历帝站得笔直,尽管需要左右两名强壮侍卫的扶持才能稳住身形,但那脊背却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挺直,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仍是朱明血脉,是大明的皇帝。 他缓缓扫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掠过陌生的旗帜、狂热的士兵、茫然的百姓,最终落在吴宸轩那张年轻而充满力量感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深沉的疲惫,有挥之不去的惊悸,更有一丝洞悉自身处境的悲凉与不甘。 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颌的线条绷紧,显露出内心的剧烈挣扎。 “陛下!臣吴宸轩,恭迎陛下复位正位!”吴宸轩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洪亮,响彻全场。他行的礼,是地位崇高的大臣在正式场合对君王应有的恭敬之礼,而非臣服的单膝跪礼。 “恭迎陛下复位正位——!”方光琛、吴国贵、李定国及台下所有将领、士兵,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 声浪冲击着朱由榔,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古井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翻涌起巨大的波澜——那里面有不甘,有茫然,更有一种被这突如其来,山崩海啸般的“拥戴”所裹挟的巨大冲击与屈辱。 但最终,这剧烈的波动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沉寂强行压下,覆盖。 他微微抬了抬手,那是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那只抬起的手,最终只是微微颤抖着,落在了冰冷的龙袍之上。 马吉翔连滚爬爬地扑到台前,涕泪横流,以头抢地:“陛下!老臣马吉翔,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今见陛下复位正位,实乃苍天之幸,大明之幸啊!”他的表演拙劣却有效。 吴宸轩起身,示意侍卫将永历帝扶到祭天台中央的龙椅上坐下。 那龙椅宽大,衬得永历身形单薄,但他坐在那里,瘦削的肩膀却依然试图撑起那份象征性的重量,苍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 崭新的龙袍在龙椅上铺开,华贵却冰冷,与朱由榔眼中的沉重形成刺眼的对比。 方光琛展开早已拟好的诏书,开始宣读。 诏书以永历帝的口吻,痛陈崇祯帝殉国后山河破碎之痛,斥责清廷入关后的种种暴行,宣告自己历经磨难,今在忠臣义士拥戴下于昆明复位,改元“昭武”,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赴国难,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诏书宣读完毕。方光琛高举诏书,面向台下:“昭武皇帝陛下复位诏在此!天命重归,大明再兴!”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吴宸轩再次上前,走到台前最显眼的位置,面对群情激奋的将士和民众。 他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天,声音灌注了内力,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压过所有喧嚣:“陛下复位,天命已归!然,逆虏尚在,河山未复!吴宸轩不才,蒙陛下信重,授以讨虏重任!今,奉昭武皇帝陛下敕令——”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人们心头:“吴宸轩,受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摄讨虏军国重事!自即日起,凡我大明臣民,皆当同心戮力,共讨国贼!复我汉家衣冠,雪我血海深仇!” “大元帅!大元帅!大元帅!”吴国贵第一个振臂高呼,狂热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士兵们挥舞着兵器,百姓们也跟着呐喊。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中,龙椅上的永历帝朱由榔,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当“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权倾天下的名号被吴宸轩亲口喊出,并引发狂潮时,他那双一直维持着沉重与疲惫的眼睛,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几乎要刺破麻木的光芒! 那光芒里充满了被彻底剥夺权柄的锥心之痛,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僭越的愤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不甘! 他的手指猛地掐进了龙椅冰冷的扶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微微颤抖。 这瞬间的爆发,如同被囚困的龙在铁笼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充满了屈辱与无力。 然而,这激烈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认命的灰败所取代。 朱由榔,这位南明最后的帝王,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扶手的手,眼帘低垂,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默被供奉在神坛上的木偶。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只是光影的错觉。 李定国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看着台上那个在狂热拥戴中,身影仿佛无限高大的年轻世子,又看了看龙椅上那个瞬间爆发又迅速沉寂下去的皇帝,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最后,这位曾两蹶名王的明末绝世猛将向着吴宸轩默默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沉浑:“末将李定国,谨遵大元帅号令!” 这既是对吴宸轩这位年轻枭雄的臣服,也是对一个有能力举起反清旗帜的主帅的认可。 尽管这面旗帜上,沾染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登基大典在狂热的“复明讨虏”口号声中落下帷幕。 龙椅上的永历帝朱由榔,在仪式结束后,立刻被吴忠等人严密地“护送”回太华寺再度软禁。 他离去的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沉重。 而吴宸轩,则站在五华山巅,俯瞰着这座被他强行推上战车的城市,感受着权力巅峰的灼热与脚下深渊的寒意。 讨虏军的战旗已经竖起,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清廷的雷霆之怒,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