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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围城战在持续，郝摇旗在北线搅动风云。 讨虏军的声势，随着一次次胜利，如同滚雪球般愈发浩大，震动天下。 其兵锋所向披靡，火器之利令人胆寒，更兼吴宸轩推行的“经世致用”选材和严苛清算江南士绅、强制剃发者充军等铁血政策，让各方势力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压力。 在这股席卷南方的风暴面前，一些原本依附清廷，首鼠两端的势力，开始悄然转变风向。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令吴宸轩鄙夷的，莫过于山东曲阜的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孔府。这座传承千年的府邸，依旧庄严肃穆，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慌。 当代衍圣公孔毓圻坐立不安。 讨虏军席卷湖广，兵锋直指中原的消息不断传来。 吴宸轩对江南士绅的冷酷清算、对剃发者的严厉惩罚，以及对儒家正统取士制度的公然否定，都像一把把重锤，敲打在孔毓圻的心头。 他深知，一旦讨虏军北上，以吴宸轩对孔家“历事十三朝”投机行径的鄙夷态度，孔府千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不能再犹豫了！”孔毓圻在密室中，对着几位心腹族老，声音带着颤抖，“吴……吴大元帅势大难当，清廷……清廷恐难久持！我孔府，乃圣人苗裔，道统所在，岂能为一家一姓殉葬当顺应天命，早作打算！” “公爷的意思是……”一位族老小心翼翼地问。 “秘密遣使！”孔毓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携带我亲笔降表，穿越清军防线，南下投奔讨虏军！表明我孔府心向大明，拥戴昭武皇帝陛下之忠心！请吴大元帅看在圣人面上，保全我孔府基业与道统！” 尽管有族老担忧此举风险巨大，一旦被清廷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但孔毓圻在巨大的恐惧和保全家业的私心驱使下，力排众议。 一份措辞谦卑、极尽阿谀之能事的降表，在孔府密室中秘密写成，盖上衍圣公大印。 一名孔府旁支子弟孔兴燮被选为密使，携带降表和重礼，在孔府死士的护卫下，乔装改扮，开始了凶险的南下之旅。 他们穿越河南、湖北烽火连天的战区，数次险遭清军盘查和乱兵劫掠，历经九死一生，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抵达了武昌城外的讨虏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有些诡异。 吴宸轩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那份用明黄绢帛书写，盖着鲜红衍圣公大印的降表。 方光琛、吴国贵侍立一旁，神色各异。 降表开篇便是对“昭武皇帝陛下”和“天纵神武、再造乾坤之吴大元帅”的肉麻吹捧，接着痛斥清廷“窃据神器”、“毁我衣冠”，最后表达孔府“世受国恩”、“心向故国”，愿“率阖族归顺”、“襄助王师”，并恳请大元帅“垂怜圣人苗裔，保全孔府庙堂，使道统不绝”云云。 “呵……”吴宸轩看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将降表随手丢在案上。 这笑声，让跪在帐下的孔兴燮浑身一颤，额头冷汗涔涔。 “保全道统”吴宸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嘲讽，响彻寂静的大帐，“孔圣人之道，在于‘仁义礼智信’，在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在于‘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直视着瑟瑟发抖的孔兴燮： “尔孔府，自宋元以降，历事数朝，何曾有过半分气节！蒙古铁骑南下，尔等开城纳降！满清入关剃发，尔等率先上表称臣，献上《初进表文》，极尽谄媚！扬州十日血未干，嘉定三屠骨尚寒！尔等可曾发一言以斥暴行可曾毁家纾难以助忠义！” “如今，见我讨虏军势大，清廷摇摇欲坠，便又想起‘心向故国’、‘保全道统’了尔等眼中，何曾有过国家民族何曾有过圣贤教诲有的不过是趋炎附势、保全家业的龌龊算计！孔门千年道统，非亡于外敌，实毁于尔等不肖子孙之手！”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将孔府千年来的投机史和伪善面具，撕得粉碎！ 孔兴燮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宸轩厌恶地挥挥手：“来人！将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连同这些‘厚礼’，一并封存！” 待孔兴燮被拖走，吴国贵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墙头草！大元帅，干脆把这孔府也抄了！跟曹家一样！” 方光琛则忧虑道：“大元帅，孔府毕竟树大根深，天下士林尊崇。如此处置，是否过于激烈恐失士子之心。” “士子之心”吴宸轩冷笑一声，拿起那份降表，眼中闪烁着冷酷而智慧的光芒，“方先生，你错了。我要的，就是让天下人都看清这‘天下文官祖，历代帝王师’的虚伪嘴脸！看清他们是如何为了一己之私，将圣贤教诲践踏在地的！” 他提笔，在那份降表的末尾，龙飞凤舞地批下两行朱红大字： “孔门千年道统，尽毁于趋利忘义、苟且偷生之徒！尔等所为，玷污先圣，辱没斯文！此等降表，本帅不收！好自为之！” 批完，他将降表递给吴忠：“将此降表副本，连同本帅批语，誊抄千份！传檄三军！张贴于所有讨虏军控制之城池、关隘、码头！让每一个将士，每一个百姓，都看看这曲阜孔圣后人的‘气节’！” “另外，”吴宸轩眼中寒光更盛，“孔兴燮身上，定有孔府与清廷过往勾结的密信副本，或可仿制。命暗卫，不惜一切手段，将其中最不堪、最能证明其首鼠两端、谄媚清廷的内容，秘密誊抄，散布出去！尤其要送到北方各路仍在坚持抗清的义军首领手中！让那些还在为‘尊孔’而犹豫、被孔府名声所累的义士们，都看清楚他们尊崇的‘道统’，背地里是怎样一副嘴脸！” “是！”吴忠心领神会，立刻去办。 数日之内，讨虏军控制区内，掀起了一场针对孔府降表的舆论风暴！ 衍圣公府那谦卑到近乎无耻的降表副本和吴宸轩辛辣无比的批语，被张贴得到处都是。 茶馆酒肆，田间地头，人们争相传阅，议论纷纷。 “呸！什么圣人之后！比婊子还不如！” “鞑子来了磕头，吴大元帅来了也磕头，他们膝盖是面团捏的吗” “亏得以前还觉得读书人清高，原来都是这般货色！” 鄙夷、嘲讽、愤怒的声浪席卷四方。 孔府千年积累的声望，在赤裸裸的降表和冷酷的批语面前，如同雪崩般坍塌。 更致命的打击来自北方。 那些在清廷高压下苦苦支撑的抗清义军，如河南的“忠义社”、山东的“榆园军”、山西的“交山军”等首领，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收到了一份神秘的“礼物”——誊抄清晰的孔府昔日上呈清廷的效忠密信、贺表，内容极尽阿谀，甚至主动献策如何“安抚士子”、“消弭反侧”以助清廷统治！ 与如今这份给讨虏军的降表一对比，其虚伪投机、毫无廉耻的嘴脸暴露无遗！ “好一个衍圣公府！好一个圣人苗裔！”榆园军首领谢迁看着手中两份截然不同的“表文”，气得浑身发抖，“我等在山东浴血抗清，多少兄弟死于鞑子刀下！孔府却在曲阜锦衣玉食，帮着鞑子出主意对付我们！如今见风使舵，又想投靠吴大元帅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孔府道统我呸！”忠义社首领张煌言愤然将密信拍在桌上，“从今往后，我忠义社与孔府，势不两立！凡我抗清志士，当共唾弃之！” 孔府，彻底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讨虏军的刻意宣传和暗卫的秘密操作下，它不再是天下文脉的象征，而成了“背信弃义”、“毫无气节”的代名词。 其在北方士林和抗清义军中的影响力一落千丈，甚至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吴宸轩这一手“诛心”之策，不仅彻底瓦解了孔府试图投机取巧的幻想，更以孔府为反面教材，极大地凝聚了讨虏军内部的同仇敌忾之心，也赢得了更多坚持民族气节的北方义士的认同。 孔府送来的不是降表，而是一把被吴宸轩巧妙利用、反手刺向其自身和清廷舆论根基的利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