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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鲁南平原,热浪灼人。 大地被烈日烤得发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禾苗干枯的焦糊味。 龟裂的田畴间,稀稀拉拉的农人佝偻着腰,绝望地看着蔫黄的庄稼。 官道上,偶尔有衣衫褴褛的流民蹒跚而过,目光呆滞。 远处,清军汛塘的刁斗孤零零地立着,守兵也躲在阴凉处打盹,一派末世般的死寂。 突然,一阵闷雷般的声音自南方天际隐隐传来,起初微弱,旋即变得清晰,如同无数重锤擂动着大地!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骤然涌现! 那是奔腾的铁流! 赤色的“明”字大旗和“讨虏”、“李”字将旗在热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燎原的火焰。无数顶盔掼甲、手持长矛火铳的士兵,排着严整得令人心悸的队列,踏着滚滚黄尘,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沉重的炮车在健骡的拖拽下发出吱呀的呻吟,炮口直指前方。铁甲骑兵在两翼游弋,如同黑色的旋风。 李定国勒马立于一处高坡,眺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兖州城轮廓。 他一身玄甲,面沉如水,唯有眼中燃烧着复仇与渴望的火焰。 离开西南的崇山峻岭,踏上这广袤的中原故土,他胸中激荡的不仅是战意,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壮怀。 “将军!前锋已抵兖州城南二十里!清军闭门不出,城头守备森严!”斥候飞马来报。 “森严”李定国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讥诮,“蒋国柱那草包,也就剩下闭门装死的本事了。传令!第一营、第二营,列阵城东;火器营,前出三里,构筑炮位!第三营、第四营,随我绕城而走,去‘拜访’一下泗水河上的浮桥!” “得令!” 令旗挥动,庞大的军阵如同精密的机器,迅速而有序地开始运转。 步卒方阵在鼓点声中轰然展开,长矛如林。 火器营的士兵推着数十门大小佛郎机炮和虎蹲炮,在盾牌掩护下快速前冲。 李定国则亲率数千精锐步骑,如同出鞘的利刃,斜刺里向兖州城西的泗水方向卷去。 兖州城头,山东巡抚蒋国柱面如土色,肥硕的身体在官袍下瑟瑟发抖。他扶着女墙,看着城外那无边无际、杀气腾腾的明军阵列,尤其是那黑洞洞的炮口,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顶…顶住!给本官顶住!快!快向济南张副将求援!不,直接向京师告急!”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都变了调。 “抚台大人…”旁边一个幕僚哭丧着脸,“济南…济南那边恐怕也…” 话音未落,城西方向猛地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 轰隆! 轰隆! 震得兖州城墙都仿佛在颤抖! “怎么回事!”蒋国柱惊骇欲绝地扭头望去。 只见西边泗水河方向,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那座连接兖州与西面州县、运输粮草军资的重要浮桥,已然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漫天飞舞的碎木,燃烧着坠入浑浊的河水! “完了…”蒋国柱眼前一黑,瘫软在地。泗水一断,兖州彻底成了孤城。 与此同时,城东的讨虏军炮阵已然就绪。 “目标——兖州东门城楼!各炮位,装填实心弹!放!”火器营千总令旗狠狠劈下。 轰!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次第怒吼,喷吐出长长的火舌和浓烟! 沉重的铁球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向兖州城! 砖石碎块混合着残肢断臂冲天飞起! 坚固的城楼在炮弹的连续撞击下剧烈摇晃,瓦片如雨点般落下。 城头的清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彻底打懵了,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炮击三轮,东门城楼已是一片狼藉,守军死伤惨重。 “步卒!攻城!” 李定国冷酷的声音通过令旗传遍战场。 激昂的战鼓擂响! 早已蓄势待发的讨虏军步兵方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 如林的刀矛在烈日下闪烁着寒光,巨大的盾牌组成移动的城墙。 无数架云梯在士兵的扛抬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快!放箭!扔滚木礌石!”城墙上幸存的清军军官绝望地嘶喊着。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被盾牌轻易挡开。几根滚木砸下,也只带倒了寥寥数人。 讨虏军士兵训练有素,悍不畏死,顶着稀疏的抵抗,迅速将云梯搭上残破的城墙,口衔钢刀,奋力向上攀爬! “上去了!有人上城了!”讨虏军阵中爆发出欢呼。 一处,两处,三处…越来越多的赤甲勇士登上兖州城头,与惊惶失措的清兵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城门洞内,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喊着号子,抱着巨大的撞木,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着包铁城门! “一、二、撞!” “轰!” “一、二、撞!” “轰!咔嚓!”门栓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城门要破啦!”城内的清兵发出绝望的哀嚎。 蒋国柱连滚爬爬地逃下城楼,嘶喊着:“顶住!给我顶住!”却被溃退的乱兵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城中退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去济南!张天禄手下还有兵!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济南城,正上演着另一场决定性的“献城”。 济南城,泉城明珠,雄踞鲁中。 高大巍峨的城门楼上,“张”字将旗在燥热的风中有气无力地飘着。 副将张天禄一身簇新的清军二品武官补服,按刀而立,脸色却异常复杂,眼神闪烁不定,不时望向城南官道。 他身后,站着数名心腹将佐,同样神色紧张。 “将军,”一名亲信低声道,“时辰快到了…” 张天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摸了摸怀中那份尚带着体温的、吴宸轩亲笔手书的密信,又想起被“请”去“静养”的妻儿,以及老母泣血的家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传令…四门守军,”张天禄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撤下城头,退入营房!没有本将亲令,不得擅动刀兵!违令者,斩!” “得令!”亲信们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忐忑,迅速散开传令。 很快,济南城头那象征性的守备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 高大的城门,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缓缓地、无声地洞开了! 吊桥也吱吱呀呀地放了下来。 几乎在城门洞开的同时,远处烟尘大起! 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滚滚闷雷,由远及近! 一面巨大的“吴”字帅旗首先映入眼帘,随后是如林的赤色旗帜和刀枪! 吴宸轩亲率的中军主力,如同钢铁洪流,出现在地平线上,向着洞开的济南城,滚滚而来!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城内的百姓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呆了,纷纷躲在家中,从门缝窗棂间惊恐地窥视。 吴宸轩一身玄甲,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在亲卫铁骑的簇拥下,一马当先,踏上了济南城的吊桥! 他冷峻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城门洞,扫过那些躲在营房阴影里窥探的清军士兵惊惶的脸,最终落在城门前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印信的副将张天禄身上。 “罪将张天禄,”张天禄深深叩首,声音颤抖,“恭迎大元帅入城!济南府上下,愿归顺大明!” 吴宸轩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片刻,才缓缓开口:“张将军深明大义,献城有功。起来吧。” “谢元帅!”张天禄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躬身退到一旁,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入城!”吴宸轩的声音响彻城门前。 “大元帅有令——入城!”传令兵洪亮的声音接力般向后传递。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讨虏军阵中爆发出来,声震泉城! 赤色的洪流毫无阻滞地涌入这座山东的枢纽重镇。 济南,这座控扼南北咽喉的雄城,兵不血刃,易主! 数日后,原山东巡抚衙门大堂,已改为“大明讨虏元帅行辕”。 肃杀之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往来传递军报文书的吏员步履匆匆,各地归附士绅的拜帖堆积如山。 吴宸轩并未过多关注这些俗务。他此刻正站在大堂一侧悬挂的巨大山东舆图前,方光琛侍立一旁。 “兖州已下,蒋国柱被郝摇旗部擒获,正在押解来济南途中。鲁西南诸州县望风归附者十之七八。李定国将军已按计划,分兵向北,向泰安、青州方向扫荡残敌,清除清虏据点。”方光琛指点着地图,语速平稳地汇报着最新军情。 吴宸轩的目光却落在济南城中的一个点上——趵突泉畔,一处幽静的院落。 “光琛先生,此地,”他手指轻轻点了点,“设为‘格物院’如何” 方光琛微微一怔:“格物院” “穷究万物之理,格物致知。”吴宸轩解释道,眼中闪烁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光芒,“招募通晓算术、工造、天文、地理之才,不拘一格。首要之务,改良现有火药配方,提升火炮射程与威力;其次,研制新式农具,改进耕作;其三,精研水利,通晓机械。凡有实学之才,不论出身,量才录用,授以官职俸禄。” 方光琛眼中精光大盛,瞬间明白了吴宸轩的深意! 这绝非简单的招揽工匠,而是要打破千百年来儒学独尊、空谈性理的桎梏,开辟一条以实用技术富国强兵的新路! 其意义,甚至不亚于一场静默的革命! “元帅高瞻远瞩!”方光琛深深一揖,语气带着由衷的激动,“此乃真正‘经世致用’之道!属下即刻去办!定将齐鲁之地乃至天下,有真才实学之士,尽数网罗于此!” “嗯。”吴宸轩颔首,“所需银钱、物料,优先拨付。告诉那些招募来的人,凡于火药、农具、水利有所创见者,赏!重赏!” “是!” 命令迅速下达。济南城的告示墙上,很快贴出了盖着“大明讨虏元帅府”大印的招贤榜文: “为兴实学、利军国事:今于趵突泉畔设‘格物院’,广募天下通晓算术、工造、天文、地理、百工技艺之才,不论出身,量才录用。凡有能改良火药、精进农具、巧思水利、创制利器者,核实其功,授以官职,厚给廪饩!此榜!” 榜文前,人头攒动。 有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授以官职”的字样。 有落魄的书生看着“不论出身”,眼中燃起希望。 也有好奇的市井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格物院授官这…这真是闻所未闻!” “改良火药那不是匠户的贱业吗也能做官” “管他呢!只要能吃饱饭,有本事就去试试!” 一股务实求新、重视技艺的风气,如同趵突泉汩汩喷涌的清流,在这座刚刚摆脱鞑虏统治的古城中悄然浸润开来。 这小小的“格物院”,如同吴宸轩在齐鲁大地上投下的一颗石子,其激起的涟漪,将远远超出济南府的城墙,扩散向整个正在剧变的天下。 而此刻,吴宸轩的目光已再次投向舆图的北方。 山东初定,只是北伐的第一步。 下一站,将是那拱卫京畿的门户,兵家必争之地。 吴宸轩的手指缓缓移向一个地名。 ——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