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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角山，秘境深处，养心殿。 与往昔相比，此地更添几分残破与悲凉。殿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却掩不住那一缕缕顽强渗透进来的、令人心悸的幽冥死气。玉床之上，左慈静静躺卧，形容枯槁，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原本仙风道骨的气度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副油尽灯枯、风中残烛般的躯壳。其眉心处，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鬼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侵蚀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周仓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他躺在一间偏殿的竹榻上，全身缠满绷带，剧痛阵阵袭来，如同被无数钝刀切割。丹田内，玄阴煞珠沉寂，光华黯淡，珠体表面甚至出现几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强行暴走带来的反噬。经脉更是千疮百孔，真元运行滞涩无比。但他顾不得自身，挣扎着想要起身。 “周将军，你醒了快别动！” 守在一旁的凌云子连忙按住他，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也数日未眠。“你伤势极重，煞气反噬，又添新创，需静养。” “左慈……仙长……如何” 周仓声音嘶哑，急声问道。 凌云子神色一黯，眼中涌出泪光，摇了摇头，哽咽道：“师尊他……强行催动本命禁术‘乾坤逆转’，击退幽冥右使，自身却遭邪气与禁术双重反噬，心脉已断，魂魄将散，全靠一口本源真灵与月华灵液吊着性命。这几日，幽冥死气已侵染神魂，回天乏术了……” 周仓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虽然他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凌云子宣判，仍觉心如刀绞。那个传授他功法，赠他丹药，多次救他于危难，智深如海，亦师亦友的左慈仙长，真的要离他而去了吗 “带……带我去见他……” 周仓挣扎着，不顾凌云子劝阻，强撑着重伤之躯，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踉跄着来到养心殿。 殿中，除了凌云子与几名核心弟子，还有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的老道，正是左慈的挚友，荆州隐士、道法高人——水镜先生司马徽。他正以银针为左慈疏导体内残存的生机，但脸上亦满是凝重与悲戚。 “仙长……” 周仓跪倒在玉床前，看着左慈那衰败的容颜，虎目含泪，喉头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仿佛感应到周仓的到来，左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曾经睿智深邃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却依旧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平静与温和。他目光转动，落在周仓脸上，嘴角牵动，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 “周……小友……你……来了……”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仙长！是晚辈无能，来迟了！累您至此！” 周仓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莫要……如此……” 左慈喘息着，目光缓缓扫过凌云子、司马徽，最后又落在周仓身上，“生死有命，强求不得。那幽冥右使……道行精深，更有异宝……克我……非你之过……” 他顿了顿，积攒了些力气，继续道：“老道……时日无多。有几件事……需交代于你。” “仙长请讲，仓万死不辞！” 周仓抬头，泪流满面。 “其一，乌角山一脉……” 左慈看向凌云子，“凌云，你天性淳厚，道心坚定，然资质所限，恐难光大我门。为师去后，你便……带着众弟子，归隐山林，潜心修道，莫要再卷入红尘杀劫。这乌角山秘境……便封了吧。” “师尊！” 凌云子跪地痛哭，“弟子愚钝，愿追随师尊左右，侍奉终身！” 左慈微微摇头，目光又转向司马徽：“德操（司马徽字）兄，老道这不成器的徒儿……日后，还望你多加照拂。” “元放（左慈字）兄放心，徽义不容辞。” 司马徽亦是老泪纵横，重重点头。 “其二，曹丕的‘幽冥炼魂阵’……” 左慈目光转回周仓，变得凝重，“此阵……已然发动大半。邺城之下，那处亘古阴煞之眼，已被其以国运死气与百万生魂激活。其阵眼核心，便在铜雀台地宫。阵中，不仅囚禁尊夫人，更拘禁了无数冤魂厉魄，乃至……刘协（汉献帝）的龙气残魂。曹丕欲以此阵，逆转阴阳，成就鬼仙，更欲……窃取汉室最后气运，为其篡逆之举加持。” 周仓听得心惊肉跳。曹丕竟疯狂至此，连汉献帝的龙气残魂都不放过！ “破阵之法……老道之前所言，寻找‘昊阳镜’或引动天威人道，仍是正途。然……时间紧迫，恐难及。” 左慈喘息更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老道拼着最后灵光，推演天机，窥得一线变数……” 他示意周仓靠近，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阵眼虽在铜雀台，然其阵法运转，需以‘四象幽冥柱’为基，分镇邺城四方，汲取地脉阴煞与生魂怨力。其中东方‘青龙柱’，位于邺城东郊‘鬼哭林’深处，由幽冥左使镇守；西方‘白虎柱’，位于西郊‘白骨原’，由百损道人镇守；南方‘朱雀柱’，位于南郊‘血焰池’，由幽冥右使镇守；北方‘玄武柱’，位于北郊‘玄冰渊’，由曹丕亲自坐镇，并与铜雀台阵眼相连，最为关键。” “你若想破阵，或救尊夫人，可先破其四方柱，断其根基，削弱阵法。东方青龙柱属木，惧金雷；西方白虎柱属金，惧真火；南方朱雀柱属火，惧玄水；北方玄武柱属水，惧厚土。然四柱相辅相成，破其一，其余三柱必有感应，曹丕亦会警觉。需……雷霆一击，或……同时动手。” “同时动手” 周仓苦笑，他如今重伤，麾下虽有能人，但面对曹丕麾下精锐妖人，同时破四柱，谈何容易 “此乃……其一。” 左慈气息越发微弱，眼神开始涣散，“其二……关键……在你体内……玄阴煞珠。” 周仓心中一凛。 “此珠……来历非凡，老道亦未能尽窥。然其乃天下至阴至煞之物，恰是那‘幽冥炼魂阵’……最佳‘主引’。曹丕处心积虑，必欲得之。然……物极必反。至阴之中，或蕴一丝……至阳生机。你若能……在阵法全力运转、吞噬煞珠之时，以秘法引动煞珠本源最深处的……那一丝‘混沌初开、阴阳未判’的原始之气，或可……扰乱阵法阴阳平衡，引发反噬，甚至……重创曹丕。然此法凶险万分，十死无生，你需……慎之……再慎……” 说到此处，左慈已是气若游丝，目光开始望向殿顶，仿佛穿透了屋瓦，看到了冥冥中的天道。 “最后一事……” 他声音几不可闻，周仓连忙附耳过去。 “小心……身边人。曹丕……布局深远，其眼线……恐已……” 话音戛然而止。左慈眼中的最后一点神光，彻底消散。他静静躺在玉床上，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去，但那微弱的呼吸，已然停止。 一代奇人左慈，就此道陨魂消。 “师尊——！” “仙长——！” 养心殿中，顿时响起一片悲恸的哭声。凌云子与众弟子伏地痛哭，司马徽亦是老泪纵横，仰天长叹。 周仓跪在床前，一动不动，泪水无声滑落。左慈最后的叮嘱，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心中。破阵之法，煞珠之秘，还有……小心身边人。 许久，他缓缓起身，对着左慈的遗体，郑重地三叩首。 “仙长教诲，仓铭记于心。您未竟之事，仓必竭力完成。曹丕妖阵，仓必破之！汉室正统，仓必扶之！您……安息吧。” 他直起身，擦干泪水，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杀意与决绝。重伤未愈，前路艰险，强敌环伺，内患隐忧……但，他已无退路。 “凌云子道长，司马先生，仙长后事，便拜托二位了。仓需即刻返回江陵，整军备战。邺城，我必去！” “周将军，你伤势……” 凌云子担忧道。 “无妨，死不了。” 周仓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时间不多了。曹丕阵法将成，我必须在他成功之前，赶到邺城。” 他最后看了一眼左慈安详的遗容，转身，大步走出养心殿。阳光有些刺眼，但他步履坚定。 乌角山之行，未能救回左慈，却得知了破阵关键与曹丕的完整布局。接下来，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强敌搏命的生死较量。 江陵，邺城，曹丕，贞儿……一切，都将在那里，做一个了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