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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澈的伤已好了九成，每日晨练也渐渐适应，饭量从两个半馒头涨到了三个。 这日中午，赵婶拎着食盒来了，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小白啊，今天婶子给你做了好吃的！” 刘澈正在院中晾晒草药，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有劳赵婶。” “客气啥。”赵婶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 里面是三个黄澄澄的窝头，一碗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汤。 “这是……”刘澈看着那碗汤，有些迟疑。 “骨头汤！”赵婶得意地说，“昨儿铁头他们打了只野猪，我把骨头剔出来，熬了一晚上呢！可补了！” 她说着，把汤碗端出来，推到刘澈面前：“快尝尝！” 刘澈看着那碗浮着厚厚油花、散发着浓郁肉腥味的汤，沉默片刻。 “赵婶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 赵婶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快喝，趁热！” 刘澈端起汤碗，送到唇边。 浓烈的肉腥味扑鼻而来。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很快恢复平静，轻轻抿了一口。 油腻，咸腥，还有股说不出的怪味。 他强忍着咽下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很好喝。多谢赵婶。” 赵婶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多喝点！把这碗都喝了！” 刘澈：“……” 他看着那满满一碗油汤，沉默片刻，缓缓道：“在下……慢慢喝。” “好好好，你慢慢喝。” 赵婶满意地点头，又指着窝头和咸菜，“这窝头是用新磨的玉米面做的，可香了！咸菜是我亲手腌的，放了花椒和辣椒，开胃！” 刘澈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 粗糙，干硬，喇嗓子。 他又夹了一筷子咸菜。 咸，辣，还有股发酵的酸味。 他慢慢咀嚼，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赵婶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更高兴了。 “小白啊，你看你，来寨子这些天，气色好多了！脸上都有肉了！” 刘澈咽下嘴里的食物，温和道：“全赖寨子里各位照料。” “应该的应该的！” 赵婶摆摆手，“你是九儿捡回来的，就是咱们自己人！对自己人，当然要好好照顾！” 她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小白啊，你跟婶子说实话，你觉得九儿那丫头怎么样” 刘澈动作微顿，抬眼看向她。赵婶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九儿姑娘……”刘澈缓缓道，“很好。” “怎么个好法”赵婶追问。 刘澈沉默片刻，缓缓道：“心地善良，武艺高强，待人真诚。” “还有呢” “……聪慧过人，思虑周全。” “还有呢”刘澈看着赵婶期待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赵婶，在下如今落难之身，实在不敢……” “哎，什么落难不落难的！” 赵婶打断他，“咱们寨子，谁不是落难来的铁头是逃荒来的，王伯是躲债来的，我……我是死了男人，活不下去来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九儿那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里苦。六岁就没了娘，一个人在这山里长大，不容易。” 刘澈沉默地听着。 “所以啊，”赵婶看着他，眼神真诚，“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咱们都支持。你要是没那个意思，也别耽误她。那丫头，傻，认死理。” 她说得直白，毫不掩饰。 刘澈看着她，忽然想起九儿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个姑娘……确实，认死理。 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婶，”他缓缓开口，“在下明白。” “明白就好。” 赵婶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慢慢吃，婶子先走了。晚上给你炖鸡汤！” 刘澈：“……有劳赵婶。” 赵婶拎着空食盒，哼着山歌走了。 刘澈坐在石凳上，看着桌上的食物，沉默良久。 然后，他端起那碗汤，慢慢喝着。 油腻，咸腥。 但他一口一口，喝得认真。 窝头粗糙，咸菜辛辣。 但他一口一口，吃得仔细。 阳光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汉子的呼喝声。 这个山寨……这些人……用最粗糙的方式，表达着最质朴的善意。 哪怕这善意，有时候让人……难以消受。 但他知道，这是真心的。 就像这碗油腻的骨头汤，这粗糙的窝头，这辛辣的咸菜。 不好吃，但……是用了心的。 他吃完最后一个窝头，喝完最后一口汤。 然后，收拾好碗筷，走到水缸边，慢慢清洗。 动作从容，不急不缓。 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暖意，悄然掠过。 这个山寨……或许，真的可以……暂时当作一个家。 他洗好碗，擦干手。 正打算回屋继续整理草药，却见九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刘公子！”她眼睛亮晶晶的，“下午有事吗” 刘澈看着她：“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 九儿笑嘻嘻地说，“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姑娘请讲。” “寨子里那几个小崽子，这两天认字认得可起劲了。” 九儿说，“狗剩他爹，就是铁柱，想请你教他认几个字，说是想学记账。”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不白教。铁柱说了，他可以用工抵学费——帮你挑水，砍柴，都行。” 刘澈沉默片刻，缓缓道：“教人识字，是在下分内之事。不必酬劳。” “那可不行。”九儿摇头，“咱们寨子有规矩，不能白占人便宜。这样吧，你教铁柱认字，他帮你干三天活。公平交易，怎么样” 她说得认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刘澈看着她，忽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做人要互相帮助，就像‘人’字一样。】 这个姑娘……她真的，在践行她说的每一句话。 “好。”他缓缓点头，“依姑娘所言。” “那就这么定了！”九儿高兴地一拍手，“下午未时，老槐树下，我让铁柱去找你！” 她说完，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对了，中午赵婶送饭来了吧怎么样，骨头汤好喝吗” 刘澈沉默片刻，缓缓道：“……很好。” “真的” 九儿挑眉，“赵婶熬汤可舍得放油了，每次都腻得我喝不下去。” 刘澈：“……” 他看着九儿狡黠的笑容，忽然明白了。 这个姑娘……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赵婶送这么“丰盛”的饭菜，看他能不能吃得下。 “姑娘，”他缓缓开口，“戏弄在下，很有趣” “不是戏弄。” 九儿笑嘻嘻地说，“是考验。考验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寨子里的人。” 她说着，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现在，你通过了。” 刘澈看着她，沉默良久。 然后，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姑娘……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 九儿摆摆手，“行了，我走啦，你好好准备下午的课！” 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刘澈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转角。 然后，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个姑娘……真是，让人……拿她没办法。 阳光很好。 风很轻。 院子里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刘澈转身，走回屋。 开始准备下午要教的内容。 笔尖在纸上滑动，一个个工整的字迹浮现。 他的动作从容，不急不缓。 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悄然弥漫开来。 这个山寨……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而他，好像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