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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聚义厅。 九儿把今天的收获——开店订货清单和剩下的十两银子摆在桌上。 “喏，”她拍拍手，“今天的成果。” 铁头兴奋地说：“大小姐，那些劫匪身上还真有点东西！我搜了搜，有一把不错的匕首！” 他把匕首放在桌上。 匕首很旧，但刀刃锋利，刀柄上镶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虽然成色不好，但也能值点钱。 棠不离拿起匕首看了看：“这玩意儿……像是军中的制式。” 九儿挑眉：“军中” “嗯。”棠不离点头，“我当年在军中见过类似的。不过这把……应该是老兵私藏的，不是正规配发。” 他顿了顿，问：“那些劫匪……什么来路” 九儿把情况说了一遍。 棠不离听完，叹了口气：“又是闹饥荒……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 他放下匕首，看向九儿：“九儿，你做得对。给钱，给活路，比赶尽杀绝强。” 九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爹，我觉得……咱们的客栈，可以帮帮这样的人。” “哦”棠不离来了兴趣，“怎么帮” “咱们客栈不是要招人吗” 九儿说，“可以优先招那些活不下去的。给他们一份工，管吃管住，让他们有正经事做，总比去抢劫强。” 棠不离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他拍着大腿：“既解决了咱们的人手问题，又做了好事！一举两得！” 九儿笑了：“我也觉得不错。等客栈开张了，就让铁头去附近村子招人。” “好好好！”棠不离连连点头，“这事儿，你看着办。” 刘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他看着九儿兴奋地规划着客栈的未来，看着她眼中那抹明亮的光。 这个姑娘……她不仅想着怎么赚钱，还想着怎么帮人。 这种胸怀，这种担当……真的，很了不起。 他想起今天在路上，她给那些劫匪钱时说的话。 “救人一时，不如教人一世。”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但她做到了。 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小白，”棠不离忽然看向他，“你觉得九儿这主意怎么样” 刘澈回过神，缓缓点头：“很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一份工，比给一笔钱，更有意义。” 九儿眼睛一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话说得好！刘公子，你真有学问！” 刘澈微微一笑：“姑娘过奖。” 棠不离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站起身：“行了，今天都累了，早点休息吧。九儿，明天开始，你就专心忙客栈的事。寨子里的事，爹来处理。” “好嘞！”九儿应声。 众人散去。 刘澈走出聚义厅，却没有回草屋。 他走到寨子西头的了望台，爬了上去。 了望台很高，能看见整个山寨的全貌。 月光下，山寨安静地卧在山谷里。 点点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远处，群山如黛，连绵起伏。 夜风微凉，吹起他的衣袂。 刘澈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久久不语。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想了很多。 九儿的善良，九儿的担当，九儿的……通透。 她活得那么真实，那么痛快。 而他……活在谎言里，活在算计里。 活在……身不由己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拿过笔，也拿过剑。 写过圣贤书，也沾过血。 可哪一样，是他真正想做的 他不知道。 从出生起，他的人生就被安排好了。 读书，习武，争权，夺势。 为了活下去，为了给母后报仇。 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算计，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 可在这个山寨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 九儿的笑是真实的。 棠不离的关心是真实的。 寨民们的热情是真实的。 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美好得，不真实。 刘澈闭上眼睛。 胸口的伤，隐隐作痛。 但心里的痛，更甚。 他该走了。 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是时候离开了。 再待下去，只会给这个寨子带来危险。 三皇子的人已经找来了，下一次，可能就是大军压境。 他不能连累他们。 可是……他想起九儿清澈的眼睛。 想起她说“一家人”时的坚定。 想起她给劫匪钱时的慈悲。 想起她规划客栈时的神采。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刘公子”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刘澈睁开眼，低头看去。 九儿站在了望台下，仰头看着他。 月光洒在她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你怎么上来了”她问。 刘澈沉默片刻，缓缓走下去。 “睡不着，”他说，“上来看看。” 九儿打量了他一眼：“有心事” 刘澈没有否认。 “因为今天那些劫匪” 九儿猜测，“还是因为……你的伤” 刘澈摇头：“都不是。” 他顿了顿，缓缓道：“只是……有些迷茫。” 九儿歪头：“迷茫什么” 刘澈看着她，忽然问：“姑娘，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九儿一愣，随即笑了：“这问题可深了。” 她在台阶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坐下说。” 刘澈在她身边坐下。 夜风吹过，带来山野的清香。 “我小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 九儿托着腮，看着远山，“那时候我爹问我，九儿啊，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说，我想天天有肉吃，有酒喝，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她说着，自己都笑了：“是不是很没出息” 刘澈摇头：“很真实。” “是啊，很真实。” 九儿点头，“后来我爹说，九儿，人活着，不是为了吃什么喝什么，是为了……护着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爹说，他当年在战场上，为什么拼命不是为了立功，不是为了升官，是为了护着身后的百姓，护着脚下的土地。” “后来他退伍了，为什么建这个寨子不是为了当土匪头子，是为了护着那些活不下去的人，给他们一个家。” 她转头，看向刘澈：“所以我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护着点什么。护着家人，护着朋友，护着自己在乎的东西。” 刘澈看着她，心中微震。 护着点什么……这话，说到了他心里。 他这些年拼命，不就是为了护着母后的清白，护着那一点微弱的希望吗 “姑娘，”他轻声问，“那你……护着什么呢” 九儿笑了：“我护着这个寨子啊。护着我爹，护着王伯赵婶，护着铁头他们，护着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在，也护着你。” 刘澈心头一颤。 “我”他声音有些哑。 “对啊。”九儿理所当然地说，“你进了这个寨子，就是咱们的人。我答应过护着你，就会护到底。” 她说得轻松，却字字如锤，敲在刘澈心上。 护到底……哪怕与皇子为敌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姑娘，”他缓缓开口，“值得吗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九儿眨眨眼：“值不值得，不是看来历，是看人。”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刘澈，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你不说，我不问。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 她转身，面对他，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这世道啊，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得看心。心正，路就不会歪。” 说完，她笑了：“行了，大道理讲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忙呢。” 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刘澈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良久。他缓缓抬手，按在胸口。 那里，心跳如鼓。 “心正，路就不会歪……”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也许……真的可以，试着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一条……有她在的路。 他抬头，看向夜空。 繁星点点。 就像很多年前，母后还在的时候，她指着星空说：“澈儿，你看，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你也要找到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 在这个山寨。 在这个姑娘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草屋走去。 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留下。他要留下。 不是为了逃避。 是为了……护着她。 护着这个，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希望的地方。 哪怕前路荆棘。 他也愿意。 因为……她是九儿。 是那个，活得明白，也让他想明白的姑娘。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