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光明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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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埗，福华街。 天穹安保的工程车，像几艘停靠在绝望孤岛旁的诺亚方舟。 车灯雪亮，照亮了居民们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那个为首的年轻人，姓周，自称是天穹安保社区应急部的项目主管。他手里那个平板电脑，比o记督察的记事本，更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根据我们后台‘城市脉搏’系统的实时数据分析，福华街片区的老旧楼宇，普遍存在‘线路老化’、‘负载冗余’和‘消防设施缺失’三大核心风险。”周主管划动着屏幕，上面跳出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有烧成焦炭的电线，有私拉乱接如同蛛网的线路，还有堵满杂物的消防通道。 这些都是居民们司空见惯的日常，但此刻被放在一个专业的ppt模板里，用红色的警告框标注出来，每一个画面，都仿佛在嘶吼着“死亡预告”。 “我们的工程师刚才进行了初步勘察，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严重。”周主管的语气，沉痛，但专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跳闸，而是‘系统性崩溃’的前兆。我们出具了一份初步的‘风险评估报告’，各位业主立案法团的代表，可以过来看一下。” 几位白发苍苍的法团委员，被请到了工程车旁。他们看着那份打印精美、充满了“级联故障”、“热失控风险”、“结构性安全漏洞”等天书般词汇的报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这辈子，只看得懂电费单上的数字。 “周……周生，”法团主席，一个七十多岁的阿伯，声音都在发抖，“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天穹安保，为福华街的各位街坊，量身定制了一套‘安心家园’升级方案。”周主管切换了页面，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报价单。 “包括全楼线路重铺，采用英国进口的阻燃电缆；加装智能漏电保护系统，可连接手机app实时监控；以及覆盖所有楼层的消防喷淋和烟雾报警装置……整套方案，连工带料，原价是九十八万。” “九十八万！”人群里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这笔钱，对这栋楼里的许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 周主管似乎预料到了这种反应，他脸上依旧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微笑。 “但是，福华街是我们‘社区安全推广计划’的第一个试点。所以，天穹集团总部特批了一笔专项补贴。各位只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的费用，也就是三十九万两千元。”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恳切。 “而且，我们知道大家一次性拿出这笔钱不容易。天穹集团已经和东亚银行达成了战略合作，可以为各位提供长达五年的免息分期。平摊到每家每户，每个月，也就是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买一份安心，买一份保障。各位可以想一想，是家人的安全重要，还是每个月省下几顿出去吃饭的钱重要” 那个之前质疑的男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自己身边，吓得脸色发白的老婆和孩子，又看了看那辆工程车旁，堆出来的，烧得漆黑的电线残骸。 那个叫丧彪的红棍，正好从门口经过，听到自己的名字，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当他听完师爷苏那番高论后，他默默地，把自己刚从路边摊买的，准备当武器的铁水管，藏到了身后。他觉得，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那个姓周的年轻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让沉默和黑暗的余悸，在人群中发酵。 最终，法团主席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合作意向书。 “我们……我们签。” …… 和联胜总堂，气氛沉闷得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 那场关于swot的教学，以丧彪一句“怕被你送去学做ppt”而告终。大d没有发火，他只是坐在太师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整一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 下面的头目们，如坐针毡。他们宁愿大d像以前一样，拍桌子骂娘，甚至拿烟灰缸砸人。现在这种沉默，比任何暴力都让他们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师爷苏的手机响了。他走到角落里，接了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他挂断电话，快步走到大d身边，压低了声音：“d哥，深水埗那边出事了。” “被条子扫了”大d眼皮都没抬。 “不是。”师爷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福华街那栋唐楼，昨晚电线烧了。一个叫‘天穹安保’的公司，开着工程车就过去了。现在……现在整栋楼的安保和线路改造工程，都让他们给接了。” “天穹安保”大d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烟灰掉了一身。 “是杨天……是天穹集团旗下的公司。”师爷苏补充道，“他们没动手，没抢人。就是给那些居民做了个免费检查，然后……然后那些居民就自己掏钱，请他们来‘保护’自己了。” 大d愣住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杨天那张斯文的脸，和那句“我们要收购的，是他们的生态位”。 他一直以为，杨天是要抢他的地盘，抢他的生意。直到这一刻，他才悚然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杨天不是来抢的。 他是来淘汰的。 他们和联胜，辛辛苦苦，靠着拳头和刀，从那些商户和居民手里，一个月榨出几千块的保护费。人家杨天，穿着干净的制服，拿着专业的报告，一晚上，就让一栋楼的居民，心甘情愿地，在未来五年里，每个月把钱乖乖交给他。 这他妈的，还怎么玩 大d看着满堂或迷茫，或不忿的兄弟，看着墙上那尊威风凛凛的关公像。他忽然觉得，他们这群人，连同这尊关公，都像上个世纪的古董，被人用一块干净的抹布，轻轻地，拂去了最后一丝存在的价值。 “他不是在抢我们的饭碗……”大d喃喃自语，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近乎崩塌的颓然。 “他是在把我们的锅，都给端了。” …… 雪厂街九号，三十三楼。 靓坤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练习他刚学会的英文。 “share-holder……value……maxi-mi-za-tion！”他念得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股砵兰街砍人的狠劲，配合他身上那件范思哲的花衬衫，显得格外魔幻。 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神情紧张的哈佛博士，正用一块丝巾，反复擦拭着额头的汗。他觉得，自己这份时薪五千块的家教工作，可能需要买一份高额的意外保险。 傻强则在另一边，向天养生激情澎湃地展示他的新设计。 “养生哥！你看！”他指着平板上的模型，“这是我为天穹安保设计的全新单兵作战装备——‘雅典娜的守护’系列！主体是防弹公文包，遇到危险，一按按钮，‘啪’地一下，就能弹出一面防爆盾！盾牌上还自带led显示屏，可以循环播放我们公司的广告！是不是兼具了实用性、威慑力和商业价值” 天养生默默地，把他面前那杯水，喝完了。他觉得，自己的沉默，就是对这份创意，最礼貌的回答。 杨天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信息，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代码和几个字。 【fs-01，合约已签署。月度现金流+4500。】 杨天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抬头看向还在跟英文单词搏斗的靓坤。 “坤哥，别练了。” 靓坤意犹未尽地停下，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阿天我这口音，去华尔街跟那些鬼佬谈判，够不够班” “足够把他们吓得签任何合同了。”杨天笑了笑，把手机推了过去。 靓坤拿起手机，看着那条短信，先是一愣，随即，他那双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串数字的含义。 “福华街……搞定了” “嗯。” 靓坤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不是因为那区区几千块的月度收入而兴奋。他兴奋的是，他亲眼见证了一种，他过去几十年想都不敢想的，赚钱的方式。 干净，合法，而且，源源不断。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那些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在他眼里，不再是一栋栋水泥盒子。 它们，变成了一座座等待开采的，金矿。 “阿天……”靓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样的楼，全港岛，有多少座” 杨天走到他身边，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众生。 “几千座。”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刚刚由红变绿的小点，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过，光靠‘意外’，市场教育的速度，太慢了。” “我们需要一点……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