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调岗2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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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1983年伊始。 严寒如同一头无形巨兽,盘踞在宝钢辽阔的建设工地上空。这并非北方干裂如刀刮的酷寒,而是一种浸透骨髓、裹挟着东海与黄浦江潮腥气的湿冷,悄无声息地钻入骨髓缝隙,凝成无形的冰针。铅灰色天穹沉沉压下,吝啬地滤下几缕惨淡白光,将远处高耸冰冷的钢铁骨架也映得模糊不清,仿若蛰伏于冻雾之中的洪荒巨兽。朔风尖啸着掠过空旷厂区,卷起地面冻结的尘土与零星枯草,狠狠抽打在脸上,留下细碎而尖锐的灼痛。 考绿君子拽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略显单薄的旧棉工装——它曾陪伴我辗转马鞍山、重庆、攀枝花、武钢,如今又来到这里——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得坚硬、又被来往车辆压出凌乱辙印的泥泞土路。每一次落脚,冻土都发出沉闷的嘎吱声,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眼前,就是sgs二队的生活兼办公基地。几排三层楼的红砖房在寒风中瑟缩着,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砖体,像生了难看的冻疮。房顶覆盖着一层半融化的肮脏积雪,边缘垂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溜子,折射着阴冷的光。其中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上方,钉着一块同样饱经风霜的木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刷着几个粗粝的大字——“上海sgs工程公司 二队”。 那“二”字,被刷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像一个沉默的烙印,钉在风雪里,也钉在考绿君子的心头。 宿命么从1963年踏入工地那天起,马鞍山二工地,重庆2350二工地,攀枝花二队,武钢1700二队…无数次启程,无数次抵达,仿佛永远绕不开这个带着点戏谑、甚至贬义的“二”字。 东北人喊“二傻子”、“二杆子”,透着股“二” 的莽撞和愚钝。 可“二”在我考绿君子骨头上刻下的印记,却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倔强。雷锋那句话在心底激荡——“我甘当一个革命的傻子!”是啊,干革命,搞建设,哪能少了这股豁得出命的“二”劲 调令宣读时的日历还清晰印在脑海——1982年12月31日。干部新年元旦茶话会的喧闹犹在耳边,公司领导那张略显疲惫却异常严肃的脸庞浮现出来。考绿君子的名字被念出,任命随之砸下:调任sgs二队副队长,主管二队工程施工技术。那一刻,茶话会上的暖意瞬间被冻结。 调令下达前,党委书记宗楚恴曾单独找我谈话。他办公室的炉火很旺,却烘不暖他话语里沉重的分量。 “全公司四个工程队,二队‘八五九’重点项目占六成。”宗书记手指重重敲着桌面,“八五九”,1985年9月宝钢一期工程必须投产!党中央国务院的军令状,压在全钢铁建设公司头上的泰山。“工程零星分散,骨头难啃,问题多得像筛子眼,麻烦不断!简直是公司的心病!”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期盼,“组织上考虑再三,这块硬骨头,希望你能带二队啃下来!” 硬骨头考绿君子心猛地一沉。刚刚在技术科稳住脚,四公司解体的挫败感还没完全消散。我这个原四公司二队的施工队长,一个“败军之将”,拿什么力挽狂澜sgs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偏偏就砸到了我这个刚刚调来、根基浅薄的“外来户”头上一股混杂着自嘲与不甘的苦涩涌上喉咙。 话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四公司解散的风波与sgs无关,但sgs内部的老人对新来的心存芥蒂,磨合不易,这是人之常情。宗书记在繁杂人事中对我那难得的理解和倚重,在心头灼热地一闪。组织需要时,你推三阻四那不是革命干部的作风!更重要的是,自己确实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与资本。 考绿君子挺直了脊梁,声音异常清晰:“革命干部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谢谢领导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宗书记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他拧着眉,追问:“就没点问题没点实际困难或者…什么…要求” 一股属于技术人员的傲气本能地冲了上来:“问题只是困住弱者的托词,我是解决问题的工程师。”话一出口,顿觉锋芒太露,忙敛了神色,换上更朴实的诚恳,“我是sgs的员工,是个工程技术人员。执行公司指令,拿下‘八五九’,天经地义,是我的职责。工作不讲条件,困难不计艰险。请组织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 后来是老程——技术科的程鼎理,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角落通风报信。他压着嗓子,一脸后怕:“老弟,组织部干部科找了好几个人谈二队的事,个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各种缘由推脱搪塞。那二队,啧,就是个捅不得的马蜂窝啊!你在技术科刚好站住脚,干得好好的,一片坦途,可别犯‘二’,千万别去沾那个是非窝……” 我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却只能苦笑:“鼎理兄,谢谢您了。您跟我说晚了。任命已经接了,军中无戏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二队那片低矮的房顶,声音沉了下去,“就算是马蜂窝,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捅一捅了。” 思绪被一阵夹着冰碴的冷风粗暴地打断。我哆嗦了一下,最后凝视了一眼那块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二队”标牌,深吸一口凛冽刺骨的空气。肺部瞬间冰冷。带兵打仗,岂能不知己知彼八年施工队长的经验提醒我,尤其在这人生地不熟、响名在外的sgs二队,摸底调查,必须走在一切动作前面。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酸、煤灰味和浮尘腥气的浑浊热浪,瞬间糊在脸上,呛得人喉咙发紧。暴露在户外的狭长廊昏暗但能望见尽头,粗糙的水泥墙壁被经年累月的烟气、灰尘和风雨侵蚀得一片模糊的黄褐色。朝向走廊的门大多关闭着,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纸张翻动声以及争论声从各个门口断续飘散开来,混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像一锅在露天灶台上持续沸腾的水蒸气。 我略一停顿,径直走向通道尽头那扇虚掩的、挂着“队长办公室”木牌的房门。门没关严实,里面传出刻意拔高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训斥声,像钝刀在砂纸上摩擦。 “……这点账目都搞不清楚脑子做啥用场侬拎拎清!‘八五九’掉链子,阿拉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进来!”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推开门,烟雾更加浓烈,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蓝色薄纱。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高大敦实的男人陷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半旧不新的藏蓝色工装,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他头发粗硬微卷,一张方阔脸膛透着长期户外劳作特有的黑红,腮帮子刮得铁青。此刻,他眉头紧锁,额头挤出几道深刻的纹路,正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眼前缭绕的烟雾。他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手里捏着几张报表,低着头,脸色煞白。 看见我进来,年轻技术员如蒙大赦,飞快地瞟了敦实男人一眼,又迅速垂下头。敦实男人——不用问,正是二队队长典宏晨——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鹰隼般凿了过来,带着审视磐石般的硬度。 “新来的副队长”典宏晨的嗓音像砂轮打磨铁器,没有起身的意思,身体向后重重靠在吱呀作响的藤椅背上,右手指节在油腻的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笃,笃。空气骤然绷紧。 “是我。”我迎着那目光上前一步,伸出手,“您好,典队长。我是……” “嗯,晓得侬。”典宏晨打断了考绿君子的自我介绍,目光锐利地刮着我的脸,仿佛要刮下一层皮来。他象征性地碰了下我的指尖,一触即收,粗糙温热。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审视。“技术科过来的搞技术的嘛,前段时间审核方案,动静闹得挺大的。理论一套套的,阿拉晓得。阿拉二队,情况特殊,讲究的是实打实的经验!”他抬高了点声调,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说给门外那些竖起的耳朵听。“复杂得很!不是图纸上画得那么清爽!”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那个搪瓷杯,杯沿积着一圈深褐色的茶垢。他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响亮的吞咽声。“侬来得正好。”他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阿拉队里,技术上的头把交椅,是老柳——柳至湘!顶顶老资格的本土技术员,宝钢这点钢板铁架混凝土,从他手里过的比侬吃过的米还多!技术上的事情,要多听听老柳的意见!要多请教!” “请教”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眼神沉沉地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 “那是自然,要向老师傅们多学习。”我点点头,语气平静。心里却在咀嚼他刻意强调的“本土”二字,以及那“头把交椅”的定位。无形的山头,已经在我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典宏晨似乎对我的顺从还算满意,脸色稍霁,大手一挥:“老柳是施工技术组组长,现在应该在现场仓库查点新到的角钢,侬自己去寻他吧。”他不再看我,视线重新落回那几张报表上,对着依旧僵立的技术员,语气骤然严厉,“还杵着做啥这点账,今日弄清爽!弄不爽清,侬等吃西北风!” 年轻技术员浑身一颤,连忙小声应着,狼狈地转身快步离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典宏晨最后瞥了我一眼,眼神莫测,仿佛在说:该拜的码头,自己掂量清楚。 我转身走出队长办公室,身后的门轻轻合拢。走廊里的喧嚣骤然一滞,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再次聚焦而来,带着更深的揣测。空气沉闷,考绿君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循着典宏晨模糊的指引,骑上自行车,目标现场仓库。 …… 推开一扇通往仓库的厚重铁门。 仓库高大阴暗,巨大的钢结构骨架支撑着高高的顶棚,如同巨兽的肋骨。堆积如山的钢筋、螺纹钢、钢管和各种规格的型钢板材分隔出一条条窄窄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灰尘的气息。光线从高墙上几扇蒙尘的小窗斜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柱,能清晰地看到无数尘埃在其中飞舞。 循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往里走,在靠近一堆崭新角钢的区域,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背对着我,身材瘦削,微驼。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带着大片深色油渍的工装,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青筋凸起、布满细小新旧伤痕的手臂。他正拿着一把钢卷尺,动作精准有力地测量着一根角钢的尺寸,骨节分明的指头在冰冷的金属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旁边放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铝饭盒。 “柳技术员”我试探着出声。 测量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他收起卷尺,拿起旁边一个沾满油污的记录板,用一支短铅笔飞快地记下数据,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一张清癯、棱角分明的脸孔映入眼帘。颧骨很高,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从眼角扩散开来,一直延伸到灰白的鬓角。嘴唇抿成一条薄而直的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不算大,藏在布满褶皱的眼皮下,眼珠颜色偏淡,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此刻,这双眼睛如同冰封的湖水,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冷冷地投射过来,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没有应声,只是用那冰冷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我,像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符合规格。那审视的目光,比外面凛冽的寒风还要锋利几分。仓库里弥漫的铁锈味和他身上浓烈的机油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冰冷的压迫感。 “柳至湘师傅”我压下被那目光刺探的不适感,再次开口,语气尽量平和,“我是新调来的副队长,分管技术。典队长让我来……” “哦,新领导嘛。”柳至湘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管壁。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构成一个难以界定是微笑还是讥讽的弧度。“欢迎莅临指导我们二队技术工作。”他故意拖着腔调,“指导”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客气。 他把记录板随意地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拿起地上的旧铝饭盒,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平静无波地问了一句:“领导以前在哪里高就搞过大型钢厂建设伐尤其是引进轧机这种精密度要求极高的工程项目”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请教!宝钢的建设工程,薄厚公差要求是多少钢卷的塔形度控制在几个毫米进口轧机的辊系地脚螺丝装配精度,电气安装设备基础预埋管的位置,厂房结构吊装的回转半径……领导心里有数伐” 一连串问题,如同冰冷的钢珠,又快又硬地砸过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技术上的精准考校和对“外来者”根深蒂固的怀疑。这不是请教,这是下马威,是划疆界,是本土技术权威对闯入者的无声驱逐。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冰冷钢铁仿佛都在无声地响应着他,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寒意仿佛瞬间钻透了厚重的棉衣,直抵骨髓。仓库里堆积的庞大钢铁构件,每一个冰冷的棱角都似乎反射着柳至湘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师傅经验丰富,以后工作中一定多向您请教。”我迎着他冰锥般的目光,语调平稳,不卑不亢。那张脸——冷硬得如同他身后堆叠的角钢——没有半分松动,只有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似乎加深了半分。他不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随后便转回身去,不再看我。瘦削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他要的就是这份孤绝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他在二队技术领域的绝对主权。 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开那片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无形硝烟的角落。仓库巨大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片冰冷的空气,但柳至湘那毫无波澜的审视眼神却仿佛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回到基地办公区,氛围依旧沉滞。门框上那块写着“技术组”的牌子,木纹缝隙里嵌满了陈年的灰尘。我推门进去,里面空间狭窄,八张老旧的办公桌俩俩对拼在一起,桌面被各种图纸、技术手册、磨损严重的计算尺和半截粉笔头堆得几乎没有下手的空隙。墙壁上钉着一张巨大的宝钢一期工程总平面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了许多符号和潦草的字迹。 桌边坐着几个人。靠窗一个年纪稍长,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几分木然和疲倦,正无精打采地翻着一本沾满油污的《钢结构施工规范》,看到我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没什么反应。对面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袖口磨得发亮的工装,正对着面前一张复杂的轧机设备基础图抓耳挠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瞥见我进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混杂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哪位是技术组的负责同志”我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人。 戴眼镜的中年人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规范书,声音平板得像在念报告:“负责人是老柳,柳至湘技术员。他一般…在仓库或者现场。”潜台词很明白——这里,只是个摆设。 我拉开一张吱嘎作响的空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年轻技术员面前那张摊开的图纸上。那是轧机设备基础的详图,线条密集,标注繁多。“遇到难题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些。 小伙子脸微微一红,有些窘迫地用手指点着图纸上一处复杂的钢筋节点位置,声音带着迟疑:“这个…这个节点锚固长度,按规范计算是够的,但老王…哦,就是柳技术员之前的助手说,厂区这块地质报告显示可能存在局部深层淤泥土软弱夹层,他建议现场按1.2倍放大处理…可图纸上没改,工段那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工段说图纸没改,他们不敢随便加量,怕超预算…僵住了。”他说完,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旁边那位被称为“老王”的眼镜中年。 老王感受到目光,推了推眼镜,干咳一声:“这个嘛…具体技术细节,还是要柳技术员拍板。是他当家,我们不好乱讲的。” 又是柳至湘。技术组这潭水深得很,柳至湘的名字像个无形的枷锁,把所有人都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伸手轻轻点了点图纸上那个钢筋节点:“地质报告呢拿来我看看。”小伙子如释重负地“哎”了一声,急忙从桌角抽出一叠沾着泥点的文件,手指还在微微发颤。老王却把头埋得更低了,眼镜片反射着惨白的灯光,仿佛要把自己藏进那本破旧的规范书里。 我快速扫过报告上的土层剖面图——确实,那片淤泥土软弱夹层像根毒刺,扎在基础设计的要害处。“工段卡预算,你们就卡技术”我抬眼看向老王,他肩膀一缩,避开了我的视线。小伙子喉结滚动了下,小声嘟囔:“柳技术员上周就说去现场核对,可…可今天还没回音。” 我心头一紧,这拖延的僵局像根刺扎在喉咙里。灯光在图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老王终于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柳技术员他…他总是这样,一晃就杳无音信,我们哪敢擅自做主工段那边催得紧,预算超了谁担责” 小伙子在一旁搓着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灰,补充道:“是啊,昨天现场电话打爆了,基础开挖都停了,再拖下去,工期全泡汤。” 我扫了眼那叠泥泞的报告,淤泥土的阴影在脑中盘旋,仿佛能嗅到工地上的湿腐气息。“责任技术问题不解决,塌了事故谁扛”我冷冷反问,手指敲在桌沿,“你们技术组就这点魄力柳至湘不在,天就塌了”老王缩了缩脖子,小伙子却鼓起勇气:“要不…要不您去现场看看您是调岗来的,经验丰富,说不定能破这个局。”我瞥向窗外,暮色渐沉,远处厂区的机械轰鸣隐约可闻,心头涌起一股冲动——这潭死水,是该搅一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