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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然蹙紧眉头,急剧地喘息起来,以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似有看不见的伤口出现在那里,痛得有如被利刃贯穿!良久,他的喘息声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伸手拾起刚才忍痛时,从指间滑落到了地板上的东西。
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他完好的那只手掌中流转着淡淡光华,这是他前段日子派人去寻的妖兽内丹,刚刚送到他这里。
有了这颗妖丹,待会儿冲击金丹期便可十拿九稳……他默然思忖。这些年南征北战、笼络人心,通宵不眠也是常事,终究耽搁了他的修行,否则他早两年就能结丹了。
他派人出去收购妖丹之时,谢晓清以为他想在修行上取巧,还劝过他几句。但有备无患,总不会错,现在果真到了要用到妖丹的时候。
提早结丹,就能及早恢复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他活了七百多岁,说不定知晓某种秘法,能够削减、克制体内血契的反噬之力。
珠舍里轻叹一声。一个浑身裹着浓黑煞气、双眸赤红的身影,从他心头浮现出来。这些日子,他不仅手伤难愈,更时时被血契所传来的伤势侵蚀,显见那个人的情形极为不佳。方才,又再度受了重伤吧
说是去某地寻觅镇压阵法的宝物,只怕却是一心求死……
他想死,我还不想同他一道去死,必须找到对抗血契的办法。
他又扫了一眼被捏碎的那只手,已经被白布裹起,隐约渗出鲜血。
珠舍里知道上药、包扎都不过是白费力气,将之包起来,只是为了让他的下属们看不到惨象,能稍稍安心些。到了金丹期,或许这只手才能在调养下慢慢好转。
他虽再也无法握刀,好在他统御部下,也并非只凭过人的武力,还没有人敢来撼动他的地位。王城还是要守住的,阵法也要继续建造。
谢晓清若是再也回不来了,玄阴大阵依旧会启动,下城之中也依旧会死伤枕藉。珠舍里没有改变他原先的想法。
不提我上辈子怎么想,北原历史上入驻王城者,不乏屠城之举,他族的性命,在我心里从来不值一提,为了我的大道,我将他们尽数杀了又如何珠舍里在心中对着那个虚幻的身影道。
我本性为恶,天性难移,你岂非也是如此只因你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所以不肯有稍许妥协,半步不让,盛气凌人,还不惜对我以死相逼……
珠舍里一哂,眼中掠过一丝悒郁。他自然不希望谢晓清死去,但习惯于事事掌握在手中的他,这一回……却真的由不得他。
静了一会儿,珠舍里收束心神,从妖丹上汲取力量,开始冲击金丹。
浓郁的云气聚集而来,云层中电闪雷鸣。
这天降异象,引得王城中的人们纷纷仰头望去。
不一会儿,云销雨霁,又恢复了一片朗朗晴空。
七百年的记忆,都从元神中的封印里挣脱,涌进了愈发澎湃的意识海内。珠舍里……凌涟睁开双眼,徐徐收功,起身从紧闭的静室中走了出来。
“少主,你……”巴彦等人发现异象,早已赶了过来。
感受到了珠舍里身上变得明显强大许多的气息,不由愣了一愣,面露喜色。
“嗯,进阶成功了。”凌涟往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恭喜少主!”众人齐声道。
见少主走了出去,连忙跟上。
巴彦还有些失神,少主往他看的那一眼……竟似有些陌生,淡漠清明,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但随即这种陌生感便消失了,神情语气,仍然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少主。刚才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
“嗬,找到他了!”
眼见乌黑翎羽的妖鹊失去目标,在上空徘徊,灰袍人凝神感知了片刻,指向了前方一棵老树的繁茂树冠。
“果然是在那里,他这隐蔽术倒也不赖。”黄袍人道。
他们追杀的是个木系修士,在丛林之中,便可将气息混杂于草木之属,好叫人感知不到。要不是他身受重伤,压不住散出的血腥味,或许真能被他瞒过。
一旦被他们锁定,施行了隐匿术藏身在树冠里的谢晓清便无所遁形了。他的身形清晰地现在两人的神识中,正瞑目打坐,不言不动。浑身裹着的那层漆黑煞气已淡了下去,脸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
以他的伤势,的确急需休养!但现在可不是疗伤的好时机——
两人同时调度灵力,往他飞扑而去。
就在这时,看似平静的林间空地中,陡然下了一场木刺箭雨,地面升起无数藤蔓,惨碧色的毒瘴也弥漫开来。
盘坐在树冠中的谢晓清便在这时骤然起身,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身形再次隐没。
挥翅飞在两人上空的追踪妖鹊,不及躲避,就惨叫半声,被乱箭射成了筛子,从空中飘落下一蓬血雨。
闯入阵中的两人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还会布设陷阱!不过,这点阵势,身为二劫修士他们还没有看在眼中。狂风与冻气同时往四周扩散,将阵中的毒瘴、木刺与藤蔓全都冻结、清扫一空。
“又跑了”灰袍修士皱了皱眉。再次放出神识查探,谢晓清的气息果真消失了。
觅血鹊死了,追踪起来会有些麻烦,但也不会影响太多。这小子是决计跑不了的!
两人正待继续去追,灰袍人忽而心头一惊。
一支漆黑长剑悄无声息地袭来,刺穿了他小腹。若非他最后及时挪开一寸,已毁了他的丹田。
不远处,谢晓清隐匿术失效,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剑是杀不了灰袍人的,却也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运起遁术,转身逃遁。
“哼!”灰袍人痛得咬牙切齿,颤抖着手去抓那插在腹中的斩业剑。这小子虽伤到了他,也不得不留下了这件越阶法宝,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底牌!下一次,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嘭”斩业剑却在这一瞬间,倏然自爆。
自然是谢晓清催发引爆,他毁掉这件伪神器,竟像是毫不心疼。
灰袍人身躯一颤,腹间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
谢晓清在丛林中飞遁。
胸前一痛,他知道伤口又要裂开了,掌心放出绿光,抬手捂上了伤处。但那点疗伤的绿光,只亮起了刹那,便黯淡了下去。
谢晓清一个踉跄,栽倒在了草丛中。
那两人虽有一个伤势不轻,仍追上他两次,都被他以秘法脱逃,他也毫不吝惜地将这些年来积攒的法宝一一抛出,阻拦追兵。
恐怕那两人会穷追不放,不止是被他逃脱心有不甘,也是看出了他身上珍藏的宝物众多。
谢晓清眼前阵阵发黑。想撑着地面爬起,却只是让他又呕出一口血来,腥甜的血味充斥在嘴里和咽喉中。
连日奔逃,他的灵力已将近枯竭,伤势无法妥善救治,也愈来愈沉重……
只怕半个时辰之内,那两人便会追来了!
他从《浩然青木经》上习得的术法精妙,但也无济于事,只有引动第二道天劫,才能应付这番局面。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引来的三道雷劫也是万万渡不过去的,唯有同归于尽而已。
重伤之下,他已有些心神恍惚。
耳畔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到了这种地步,岂不是应该坦然接受才是
玉道人警告过他,这地方危险之极,几乎是十死无生,他还执意要来,即便是死,也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在绝望之际离开了师父,踏入此地,不是也隐约觉得,如果死在这里,正好也一了百了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会涌起浓浓的不甘
谢晓清栽倒的草丛中,有几朵花正悄然怒放,像一串串洁白的小铃铛。这是风语草,清风拂过,铃铛摇动,便发出一阵轻响。
有如谁在耳边轻柔絮语的声音。
“师父……”谢晓清喃喃。
他好像听见了师父在对他说话……他在说什么声音好低,他竭力分辨,都听不分明。
絮语声戛然而止,只因他混杂着煞气和寒毒的血漫到了风语草根部,只是转瞬,那洁白的花朵就枯萎凋落。
那个温柔地对他说着什么的幻象,也就此消散。
谢晓清挣扎着伸出手,似乎还想挽留住那个人,可四顾茫茫,哪里有那人的身影
不甘心……不甘心就死在这里,我还想再亲耳听到他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