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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阴冷,往下扫视一眼,“现在你们都没话说了吧?”

“谢陛下成全。”延陵君道,眉尾轻挑,淡然一笑。

褚琪炎的心里却带着防备,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脱出掌控之外的。

而这个时候,那一众太医则是各怀鬼胎,瞄着皇帝桌角放着的圣旨,一个个眼热的不得了。

皇帝才没功夫去过问这些人的小心思,早就不耐烦了,直接一扭头看向了旁边跪着的廖大夫道:“既然他们都没话说了,那么就你来说,你刚说朕的脉象——”

皇帝说话的时候,李瑞祥就弯身去旁边整理桌案。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话太快给呛着了,皇帝的话到一半,突然一口气上不来,脸色涨红大声的咳嗽起来。

“端参茶来!”李瑞祥连忙招呼。

宫女取了温在小炉子上的参茶,倒了一碗递过来,

李瑞祥递到皇帝唇边,皇帝强压下心里窒闷的感觉抿了一口,却不想这一口茶水才刚入了喉管,紧跟着就给喷了出来,而这一口茶汤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却是殷红一片。

“呀!皇上吐血了!”一个小宫女失声惊呼。

“嚷什么!”李瑞祥不悦的喝斥。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脸色煞白的赶忙跪了下去。

褚琪枫的心口一紧,见到皇帝脸色涨红,咳嗽不止的倒在榻上,本来想要过去帮忙,但是眸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延陵君还事不关己,没事人似的站在大殿当中,他心中感觉怪异,脚下步子就不觉的略一迟疑。

那边皇帝咳的撕心裂肺,倒在榻上起不来身,连着又呕了几口暗红色的老血出来。

“快快快,把陛下扶到内殿的床上去!”李瑞祥眼见着他的情况不好,就招呼了人来帮忙。

几名宫女连忙围拢过去,众人合力把直不起腰来的皇帝扶着往里面去了。

廖大夫和那些个太医这个时候自是当然不让,争先恐后的跟了进去。

褚琪炎被这变故惊的不轻,心里对皇帝不放心,虽然也想跟过去,但是看着延陵君这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却是怎么都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迟疑之下,他就暂时按耐不动。

“延陵大人不去给陛下看看吗?”褚琪炎道,语气当中有难掩的讽刺之意。

“算了!”延陵君道,却是对皇帝的境况莫不欢心,相对于整个殿中人仰马翻的情形,他唇角噙着的那一抹风雅至极的笑容看上去就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他也没去和褚琪炎对视,只就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道:“而且你不是怀疑我吗?我要是跟进去了,你放不放心姑且不论,就怕回头陛下真有什么事,我就说不清楚了。”

褚琪炎看着他。

按理说这种情况之下他是怎么都不该如此泰定的。

“陛下的病情有异,是你动的手脚?”即使延陵君的态度坦然,褚琪炎心中也是认定了此事。

“既然你都认定了,我再说什么,还有用吗?”延陵君道,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笑看着他道:“你们皇帝陛下的这个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这个时候你随在他身边能得的益处,绝对多过和我在这里废话。怎么?你这是不放心?怕是我会畏罪潜逃?所以才要亲自在这里看着我?”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延陵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听着内殿那里乱成一片,褚琪炎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刚想要进去,外面却见乐水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大红锦袍经年不变,十分容易辨认——

毫无疑问,就是南华安王风邑了。

他会突然跑来,褚琪炎还是有些意外,不觉得就又止住了步子,狐疑的看过去道:“安王殿下?”

“世子!”乐水行了礼,看着空空如也的外殿,再看人影晃动,乱哄哄的内殿,心下惊了一下,然后才赶忙说道:“安王殿下是来拜见皇上的,说是有要事,昨日他来,陛下不得空,今儿就提前吩咐,安王殿下再来的话,不必通传,直接请进来的。”

“是吗?”褚琪炎道,暗暗打量了风邑一遍。

这个人看似淡泊,却也是精明的很,他可不认为对方突然出现会是偶然。

风邑却不管他,只道:“皇帝陛下呢?这里是出什么事了?”

“皇祖父的圣体违和,偶感不适。”褚琪炎道:“这会儿怕是不方便会客的,这里招待不周,安王殿下不若还是先请回吧,回头等皇祖父的状况好些了,我再叫乐水去请您?”

“这样啊——”风邑一笑,扯着脖子往内殿的方向看过去。

彼时那些宫女已经被李瑞祥打发了出来,一群人鱼贯而出,仍旧是在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又有人过去收拾桌案,清理打碎的茶碗和沾染了血迹的折子。

“皇帝陛下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本王既然来了,自然也要表示一下关心的。”风邑看着内殿那里来回晃动的人影,一双桃花眼荡出笑意,却是十分自来熟的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褚琪炎额角青筋直跳,对他这厚脸皮的举动却是无奈。

双方这里纠缠不下的时候,皇帝那寝殿里面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延陵君刚刚请辞,这会儿太医院院使的职位空缺,正是需要他们表现的时候,一众太医都较着劲,一心想在皇帝面前出头,没了顶头上司,一个个的野心也就大了,争先恐后的要帮皇帝看诊。

那廖大夫无甚的资历背景,但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却是不肯放过的。

眼见着皇帝的床边那里挤不进去,他眼珠子一转,也不再去凑热闹,反而瞅准了李瑞祥这个在皇帝身边最为得势的大总管,悄然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神色凝重而忧虑的低声说道:“大总管,皇上这脉象凶险,并非寻常的病症,如果草民没有诊断错的话——”

他说着,便是心有余悸,又再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凑近李瑞祥耳边道:“这应当是被人做了手脚所致,您看是您屏退了外人,由草民直接报予皇上知道呢?还是先出去和世子言明此事,请他定夺?毕竟陛下如今的情况不妙,再受刺激的话,怕是——”

“皇上不能有事!”任凭是谁突然听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消息也要顶不住的,但李瑞祥的面色却是十分的平静,竟像是听到的都是最为窸窣平常的小事一样。

那廖大夫一愣,心中万分诧异,再转念一向倒是钦佩。

心道这皇帝身边的人就是定力非常。

他倒是没多想,又回味了一下李瑞祥的话,就谄媚说道:“大总管说的是,还是皇上的安全为要,这个时候他受不得刺激,你草民就先——”

他说着,就抬手指了指外面。

“不急!”李瑞祥面上神情寡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出来,道:“南河王世子既然推崇你的医术,咱家对你诊断出来的结自然也无怀疑,我这里尚有一物,你帮我看看?”

李瑞祥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这件事街头巷尾,几乎无人不知。

那廖大夫自是急于巴结,满脸赔笑的接过瓶子,拔了瓶塞查看,一面讨好道:“承蒙大总管不弃——”

那瓶子很小,做工也普通,毫不起眼。

拔掉了瓶塞,里面就有种十分怪异的药味透出来。

这味道廖大夫倒是头次闻见,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下好奇,就将瓶子倾了倾,想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点仔细查看。

却不想才把瓶口往手心里一斜,那黑乎乎的瓶口里面却是骤然一道极细的血线射出,不偏不倚,刚好黏在了他的腕脉处。

他吓了一跳,还不及反应,便只觉得腕上一麻,那细小的一条红线就已经埋入他的皮肉之下,踪迹难寻。

除了腕上麻刺刺的感觉告诉他方才他看到的一幕并不是梦以外,那廖大夫却是恍惚的厉害,手里拿着空瓶半晌,然后才惶惑不已的看向了李瑞祥道:“大总管,刚刚——刚刚那是——”

“那是惯常陛下用来控制暗卫的蛊!”李瑞祥道,语气平平,仍旧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他从已经整个儿僵硬了的廖大夫手中取回了瓶子,重新收好。

那廖大夫呆若木鸡,眼中现出极度惶恐的情绪,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李瑞祥给出的话却很简单,只就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是陈年旧疴造成是心脉损伤,这段时间服食丹药压制,体内难免有毒素积累,记住了吗?”

他这样说着,也不管那廖大夫是何反应,或是听没听到他的话,转身就又皇帝的床边走去。

那廖大夫木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做了一场浮华大梦,梦没醒,里面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整个湿透了。

褚琪炎应付完风邑从外面走进来,见他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站在那里,心中不觉生疑,举步走了过去。

是直到看见绛红色的一片袍角飘入眼帘,那廖大夫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

“世——世子!”他的声音发涩,出口的话也跟虚脱了一样。

褚琪炎看了眼皇帝的床榻那边,沉着脸问道:“怎么样了?可是看出了什么来了?”

“是!”那廖大夫脱口回道,可是话一出口,又骤然打住,下意思的抬头朝在皇帝床边忙碌不止的李瑞祥看去。

那人看上去那般沉稳安宁,看着不染俗世的一个人——

可那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廖大夫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去怀疑李瑞祥那话的真假,只要想着对方那深若古井般的一双眼睛,他就寒毛倒竖,不寒而栗。

“世子!”勉强定了定神,那廖大夫回道:“世子所料不错,皇上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不容乐观,如今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嗯?”褚琪炎警觉了起来,从皇帝那里收回视线,看向了他,“怎么说?”

“皇上早年征战,落下的毛病不少,他这病——”那廖大夫回道,一边说一边暗暗琢磨李瑞祥交代给他的话,慢慢糅合,“应该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发作了,心脉损伤。草民说句大不敬的话,这类病症是无药可医的,注定了命不久矣。而陛下强撑了这么久,当是服用了药石之类的东西强行压制,这样一来,却无异于杀鸡取卵,这一次复发——便是他身体彻底亏损的讯号了。”

褚琪炎的目目光沉了沉,竟然也无多少意外或是震惊。

廖大夫已经被这些人诡异的反应惊的魂飞魄散了——

好歹是皇帝被人投毒命在旦夕,这一个两个漠不关心的反应实在是太叫人崩溃了。

褚琪炎抿着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眼中疑虑未消,再度看向了廖大夫,一字一顿道:“就只是这样?”

被他锐利无比的目光盯着,廖大夫头皮发麻,却更不敢违背李瑞祥,赶忙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道:“世子的意思是——”

褚琪炎看着他,明显能看得出来他的紧张,但是反复思索之下也就只当他是皇帝的病症不安——

毕竟一国之君命在旦夕这样的事,一般人听了都会惶恐。

“没什么!”褚琪炎道,然后就撇开了他,大步往皇帝的床榻边上走去。

彼时太医院的一位副使正在给皇帝把脉,脸上神情也是一片凝重。

皇帝已经不咳了,只是面上没什么活人的生气,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

“陛下如何了?”褚琪炎问道,目光落在皇帝脸上,满心忧虑。

皇帝命在旦夕,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他羽翼未丰,还需要皇帝先替他占着这个位置,所以这会儿他眼中忧虑焦躁的情绪便是不掺假的。

“皇上心脉受损,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了。”那副使赶忙伏地,语气哀痛道。

他说的模糊,这是太医院的传统——

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皇帝早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是以闻言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朝褚琪炎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琪炎会意,抬手把廖大夫叫了来。

李瑞祥瞥了众人一眼,道:“皇上,如果无甚需要,还是请个人大人都先散了吧?”

“嗯!”皇帝的心思明显不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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