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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笙浑然不觉。
公交车许久后开了过来,方笙弯腰想抱起女儿先把她送上车,身边哪还有忆璋的身影。
心脏在这瞬间停止了跳动,胃部一阵痉挛收缩,似有百爪挠心万蚁蚀骨,两条腿软绵绵抬不起来,方笙捂住胃部,竭力想让自己清醒,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十几年过去,蔡雪娇一如儿时骄纵,多年下来顾明瑜也习惯了,再不像小时和她对着干,蔡雪娇有时也会扭扭捏捏对他好,帮他买衣服,有商务聚餐时会帮他配好衬衫衣领带打点好一切。
蔡雪娇打电话告诉他到了f城,问他在哪里要过去找他时,顾明瑜下意识就报了方笙的地址,报完了,悔得拍脑袋。
方笙在顾家时蔡雪娇没少找茬,后来离开顾家,和顾家的关系就断了,从没回去过,肯定是不欢迎蔡雪娇的。
顾明瑜忘羊补牢急忙又打电话过去要另报地址,蔡雪娇很了解他,故意不接电话,f城只那么一点大,不一会儿就到了,顾明瑜不想开门也得开了。
顾明瑜打开门未及和蔡雪娇寒喧,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明瑜,怎么办?忆璋不见了……”从电话里方笙的声音嘶哑变调,顾明瑜一激凌,外套也来不及穿急奔出门。
“你干嘛?”蔡雪娇气得顿足。
“我女儿不见了,你自便。”话音落时,顾明瑜的身影已不见了。
他女儿?他哪里来的女儿,蔡雪娇整个人呆滞。
“阿笙给阿瑜生的女儿,五岁了。”方珍珠幸灾乐祸说,自从知道忆璋是顾明瑜的女儿后,她一腔醋妒忍着无处发泄,眼下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怎么可能?你说笑话呢。”蔡雪娇大怒,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住,大张着口,指着方珍珠的手一动不动。
不是不可能的。
顾明瑜从方笙到顾家起就一直很护着方笙,为方笙出头跟自己吵过的架数也数不清。
方笙一声不响离开顾明璋,显然是另有隐情。
“阿瑜在阿笙这里可勤快了,做饭抹桌子拖地板,甚至洗衣服叠被子什么事都干。”方珍珠幸灾乐祸火上加油。
蔡雪娇四处打量了一下相信了方珍珠的话。
物品的归置还有料理台、桌面、地面的虽不算不干净,可有些毛躁粗糙,不是方笙在顾家时做事的习惯。
顾明瑜在家中什么都不干的。
蔡雪娇只觉胸腔里烧起无名火,旺得无法克制,不假思索掏出手机给顾明瑜打电话,号码按了几个后又颓然按掉。
年龄大了,她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
蔡雪娇转而打给苏若蓝,恼怒地说了情况,问道:“妈,你说怎么办?”
“阿瑜是个大活人,爱怎么样咱们哪管得了,你回来,别和阿瑜撕闹。方笙那边自有方珍珠搬请她长山的父母给方笙爸妈施压,妈再让你叔给明璋敲敲边鼓,明璋不会放弃方笙的,明瑜争不过他,有个女儿也没啥,方笙要是想嫁给他早就嫁了。”苏若蓝闲闲说。
苏若蓝的淡定感染了蔡雪娇。
是了,不就一个女儿么,她妈嫁给顾瑞时顾瑞可是带了两个儿子呢。蔡雪娇看也看不方珍珠了,鼻孔里哼了哼开门走了。
她居然不受激,知道方笙给顾明瑜生了个女儿还能无动于衷!方珍珠傻眼了。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顾明瑜和方笙结婚?
方珍珠外貌改变了,智商没有跟着提高多少,想不出制胜之道,呆站了片刻后她又打电话跟方大伯哭诉。
“我昨天教训过老二媳妇了,怎么?阿笙还没离开明瑜……”方大伯急火攻心,问候起方笙祖宗十八代。
“爸,方笙爷爷奶奶祖爷爷祖奶奶也是咱们爷爷奶奶。”方珍珠小心翼翼提醒他。
“你少插嘴。”方大伯醒悟过来,问候的也是自己的祖宗呢,气得面皮通红,啪一下挂了电话。
方大伯这回不找方笙妈说理了,交待了老婆几句,老两口一起出门串门去,半天不到功夫,小山村就传开了闲话,方家老二的闺女勾搭两个表哥,行为不检点,还生了一个私生女儿。
方笙爸妈把顾明璋当恩人当亲生儿子,女儿突然不知所踪他们很是内疚,五年了才有消息,却又传出和顾明瑜不清不白,老两口又气又伤心,才想着怎么着让女儿不要太伤顾明璋的心,长山那边要好的邻居来了电话,家乡传开闲话了。
农村人极重在乡邻间的面子,又听得女儿不只和顾明瑜纠缠不清,连女儿都有了,方笙妈气极,恍恍惚惚间做饭时竟把烧得滚热的炒锅弄翻,一双手被浓油大面积灼伤。
顾瑞奉了苏若蓝的旨意要找顾明璋谈话的,只是一直打不通顾明璋的电话,就到医院来找方爸方妈了。
方笙妈又羞又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羞红着脸哀求顾瑞:“囡囡和阿瑜生了个女儿的事不要告诉阿璋,那样太伤阿璋的心了,我们会劝她离开阿瑜的,不会让她和阿瑜阿璋两兄弟纠缠不清的。”
苏若蓝的目的只是要方笙离开顾明瑜,只要能让方笙和顾明瑜断了,顾瑞也不想把事情捅开使得两个儿子反目,当即应了下来。
顾瑞走后,病房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曲波。
曲波这几年没少跑方家,殷勤亲切,每一回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方爸方妈从没好脸色,坐都不请他坐就赶人,这回,却意外地得到招待。
“你真的喜欢我家囡囡?”方妈板着脸问道。
“当然,我从阿笙上初中时就喜欢她了,当时怕影响她学习没敢表白……”曲波扯了扯暗红色真丝领带适时流露不安惶恐,表示自己是一个正直纯良的晚辈。
“行了别说了。”方妈厌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要真喜欢囡囡,就让你父母请媒人办了礼到我家来提亲,现在可以走了。”
曲波长得不错,风度翩翩,身家丰厚,可是,怎么也无法和顾明璋相比,方妈对他喜欢不起来。
曲波满面春风走了,方爸忐忑不安问道:“不问问囡囡就给她定婚事好吗?再说,囡囡都生了阿瑜的女儿了,再让她嫁给别的男人不好吧?”
“问她?她能答应吗?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阿璋有什么不好?非得跟阿瑜搅到一块去,真是造孽啊!大伯为什么把事闹大,还不是因为珍珠也喜欢阿瑜,这头兄弟那头是姐妹,哪有好结果。”
方妈大哭,一边哭一边咐咐方爸,“怎么着也不能给她嫁给阿瑜,抬头不见低头见,亲哥哥娶了心上人,让阿璋怎么活?等曲家来提亲后,你就给囡囡打电话,跟她说我要死了,遗愿是让她嫁给曲波,料想她也不能不理我的生死只能答应了。”
顾明璋的手机要是能打通,就能知道忆璋是顾明瑜女儿的消息,然后,就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可惜,他和忆璋一直在通电话。
忆璋离开方笙后进了刚出来的那家咖啡馆,甜甜软软跟柜台后面的收银员说,她跟妈妈走丢了,要借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小朋友借手机打电话没理由不答应,柜台收银员小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忆璋。
“爸爸,妈妈又要和另一个男人生娃了……”忆璋拔通电话后就哭了起来。
虽然还小,告状的话说得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顾明璋却听明白了,大意是——方笙除了顾明瑜,还跟另一个男人走得很近,忆璋怕方笙要那个男人做她爸爸,不跟方笙回家了,要他赶过来接她。
明瑜之外的男人,是曲波吗?
顾明璋踉跄两步靠到墙上,身侧正是镜子,镜子里面人影斑驳不清,一双悲伤到绝望的眼睛却格外分明。
心在这一刻柔软又坚硬,柔软的是对忆璋的爱,即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当忆璋是亲生女儿,他绝不让忆璋受委屈不快乐。
坚硬的是对方笙的失望和愤怒,曲波那样一个混混,她怎么能让女儿喊曲波爸爸?
顾明璋压根没去思考,曲波是忆璋的亲生父亲。
“爸爸这就去接你,你把电话先给旁边的大人接一下。”
从咖啡馆收银员口中问到详细地址后,顾明璋让她帮着先妥善安置忆璋,他马上赶过去,只要孩子安然无恙,重谢五万元,在他到达之前,麻烦她一直和他保持通讯顺畅。
清冽低醇带着磁性的声音,不用看到人,也知定是俊美淡定优雅无比的一个男人,咖啡馆收银员小妹陶醉沉迷,即使没有重金酬谢,也会照办不误的。
怕方笙回来寻找,收银员小妹趁着无人注意,麻利地带了忆璋回了她的住处,然后通知顾明璋到新地方接忆璋。
方笙和顾明瑜满大街寻找,焦心得几次险些晕倒过去。
咖啡馆她回去过了,却没打听到忆璋的下落。
凌晨一点,顾明璋赶到f城。
咖啡馆收银员租的便宜旧楼房,小区楼道连夜灯都没有,黑黝黝一片,敲开门看到狭窄简陋的居室里破旧的沙发上眼睛红肿的忆璋后,顾明璋心疼得几乎要落泪。
小小的人儿像烙在记忆里的小方笙,看到他时,扁着嘴想哭又不肯哭,坚韧里带着脆弱,委屈、自怜、孤单。
锥心里疼痛来得又急又凶,往后的日子里,顾明璋怎么也忘不了这一个寒冷的夜晚,后来,就算上法庭争夺抚养权狠毒地伤害了方笙,他也不肯放手松开忆璋。
男人有时心理也很脆弱,不堪一击!
“爸爸,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忆璋扑进顾明璋怀里死死地勾住他脖子不撒手。
“再也不离开了,永远。”
忆璋是谁的女儿不重要,他绝不放手。
忆璋倦极睡着了,睡梦中还死死地抓着顾明璋不松手。
顾明璋低着着温柔地看她,许久后,待她睡得沉了,方轻轻把她抱到床上,摸出手机给方笙打电话。
曲波的电话提前一步打了进来。
“顾明璋,方笙爸妈答应我的求婚了,欢迎你来参加我和方笙的婚礼,对了,另外还有一件喜事告诉你,开元的招标据内部消息,蓝天已被取消资格,现在只剩爱方一家独大了……”
曲波喋喋不休意气风发,声音在静寂的夜晚远远传来,像猫头鹰的叫声,刺耳阴森。
方笙跟自己说那块地有玄机,难道是假的?
顾明璋不在意赚多少钱,可是,他在意方笙有没有对他撒谎。
不!不可能的,决不可能,他的囡囡不会骗他!
过去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在脑子里掠过,鲜艳明丽,那么清晰,囡囡的目光从来都只落在他身上,她看着的睛神就像小溪流水清澈得不含半分杂质,掠过别人时,却是随便的轻率的满不在乎的,眼神里流露的不耐烦是那样明显,跟她婉约沉静的气质安全不同的不耐,她不在意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那么深爱着他的人,怎么可能骗他?怎么可能那么决绝那么狠?
喉头一阵腥甜,眼角看到床上沉睡的忆璋时,顾明璋生生噎了回去。
他不能病倒,忆璋需要她。
顾明璋侧身轻轻揽住忆璋,泪水顺着眼角淌进鬓角。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