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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珍停住系安全带的动作,偏头,从车窗里看着陌生的女子。
她在审视,在打量,此举说明她在T市的安福路住过。
这一刻,萧潇有着难以掩饰的小激动,“乔阿姨,我是萧老师的孙女,您不记得了吗?”
钟华珍惊愣的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是萧?!”当年院子里的人都跟萧爷爷萧奶奶一样叫她萧。
萧潇点点头,眼眶里有了少许的湿意。
“天啦……”钟华珍推开车门下车时,表情比之前更夸张,时光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它可以将一个女人打磨的如此惊艳,以至于一颦一笑间都是魅力十足。
当年,萧潇只有六岁,而现在,她已经二十四岁,也难怪钟华珍认不出了。
“乔阿姨……”当萧潇再次这样称呼钟华珍时,后者忍不住笑出了声,“萧,我不姓乔,姓钟,钟表的钟。”当年住在T市安福路大院的时候,所有孩子都叫她乔阿姨,就因她的丈夫姓乔。
“……钟阿姨。”萧潇更正称呼,柔声道,“您现在有时间吗?”
偶遇这位叫“萧”的女子,钟华珍起初是高兴的,但在看见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后,大概连她也没察觉自己有了皱眉的小举动,“我很忙的,对了,我听说你曾经去T市找过你的爷爷奶奶,找到了没有?”
萧潇摇了摇头,本来想请这位钟阿姨吃饭的,可人家说“很忙”,这不是拒绝是什么?偶遇故人,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她感到很失落。
钟华珍挑了眉,轻声叹道,“你爷爷奶奶当初搬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地址,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二老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谢。”萧潇勾起唇角,“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愧是商场打拼多年的女强人,钟华珍听出了对方心里隐隐的失落,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她需要把自己的谎言编织下去,“我现在有事,抱歉。”
当车启动的时候,萧潇嘴角的笑容终究没能维持下去,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叫她“萧”的故人,可惜人家不屑一顾,人情世故,世事无情,方才明白想要在尘世中重温昔日的旧梦究竟有多难。
钟华珍开车离开之后,很快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那位叫“萧”的女子,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位性子淡定如水的女子,可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那位“萧”却失控般跑向她,说明她的身上寄托了“萧”很多美好的念想,而她就因为人家手上的婚戒粉碎了“萧”的希冀。
为什么要急着离开?是因为这些年无数女子试图接近钟皓寒,但钟皓寒的心里却藏着一个让他经年不忘的女孩。
就在前不久,她和钟皓寒还谈起了这位女子,可如今,这位女子却结婚了,多么的不公与讽刺。
她担心自己和这位女子待下去,然后获知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一不小心告诉了钟皓寒,会坏事。
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旖旎的梦中情人,就连钟皓寒也不例外,那个叫“萧”的女子长得太美,钟华珍担心钟皓寒见到后会乱了方寸,会情不自禁深陷其中,会不计后果破坏人家的婚姻,充当第三者。
所以还是早死早超生,不来往为好。
夕阳沉没天际线,萧潇驱车回到睿达帝景,把车停妥后,她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接。
手机响了十几声就停了,钟皓寒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几分钟之后,回到家,跃入眼帘的竟然是:钟皓寒正在客厅里训练沈微澜站军姿。
萧潇蹙了眉,觉得头也开始疼了。
心里无疑是恼怒的,但她克制自己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明白家庭的和睦对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即便她和钟皓寒的和睦只是一种假象,但她觉得很有必要。
吃饭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出她的不对劲,包括钟皓寒。
从“君安食府”拿过来的饭菜都是一些家常菜,味道也不错,冬瓜排骨汤熬得很鲜,萧潇喝了一碗后,钟皓寒很有眼力劲,站起来,又给她盛了一碗,待第二碗汤喝完,他却是不愿意再给她盛第三碗了,哪能一直喝汤,也该吃些主食了。
沈微澜低头吃饭时,嘴角蕴有笑意,这晚用餐气氛很温馨。
吃完饭,钟皓寒负责收拾碗筷,萧潇检查孩子的作业时,皱眉了,“沈微澜,过来。”
连名带姓,问题有些严重了,小家伙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慢走过去。
萧潇翻开沈微澜的作业本,指给孩子看,“中文中的‘他、她、它’不是随便乱用的,一般说来是:男性用‘他’,女性用‘她’,动物和事物用‘它’。当然这只是一般说法。事实上,‘他’、‘她’、‘它’的区别,要比这个复杂一些,在现代汉语里,‘他’是指人的,‘它’是指物的,这没什么问题。需要注意的是‘他’字古今用法的异同……”
说完,看着沈微澜,她在等待孩子消化她的解释。
小家伙沉思了几秒,抬手指着自己的作业本说道,“我和爸爸就用这个‘他’,妈妈就用这个‘她’,星期三就用这个‘它’。”
萧潇点头,抬眸看向沈微澜,眸光倒是柔和了许多,“去我书房,把这些更正一下,然后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她有事要和钟皓寒谈。
沈微澜很听话,拿着作业本和书包上楼去了。
钟皓寒虽然是在收拾碗筷,但他们母子两人的谈话他都听见了,收拾完了之后,走过来,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小学一年级不是学汉语拼音吗?你怎么让他学这个?”
萧潇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钟皓寒,似笑非笑,“现在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开始军训了,你知道吗?”
“嗯?”
萧潇的话有些莫名,钟皓寒不明前因,又怎知她话中深意?不过不深究,笑道,“有这事?”
“我可是亲眼所见。”亲眼看着钟皓寒训练孩子站军姿。
室温微凉,钟皓寒眸色重了,如果他之前没有听出沈萧潇的话中带刺,那么现在,他知道了:沈萧潇是在恼怒他训练儿子站军姿。
“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敌对面,请你今后跟我说话的时候,直接一些,不要含沙射影。”言辞有些生硬,但出口的语气还是比较平静。
可萧潇平静不了,她需要打消杜绝他的某些想法。
她是坐着,而某人是站着,萧潇抬头看着他,指甲攥在了掌心里,声音不轻不重,“也请你不要把你的那个未了情结强加在孩子身上,他不可能从军,绝不可能。”
萧潇冷冷的盯着他看,钟皓寒察觉到,对上她的视线,眼眸流光婉转,表情如常淡定从容,嘴角却带着笑,仿佛他是老者长辈,而她只是一个跟他闹别扭的孩子,现今孩子犯冲,言行举止难免有些出格,不过没关系,谁让老者仁慈亲和呢?他是老者,所以不训斥,只有纵容。
“萧潇,孩子还小,还不满六岁,你跟我讨论他的未来是不是为时过早?”
“一点儿也不早。”萧潇较真了,“孩子本来就有那方面的喜好,而你又在一旁推波助澜,你这样做分明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钟皓寒嘴角笑容消失了,但是很难得没有生气,“既然你也知道孩子有那方面的爱好,你就更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而不是把小学所有课本弄回来放在你的书房里,你想干什么?让孩子像你一样在8岁之前就自学完小学课程?”
萧潇很拽,“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其实,把小学所有课本弄回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孩子自己也想学习。
沈微澜是个拥有高智商的孩子,在情感方面有着天才的共性,具有强烈的敏感度,萧潇原本想给他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神童”带给他荣耀,却也给了他束缚和困惑。
前几天,孩子告诉她,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他,以前小区的那个同学还跟他说说话,现在,那个同学也不理他了,他很孤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课堂,下课了,一个人独自看着班上同学成群结队的玩耍。
一个人太过聪明,在学业上锋芒毕露,处处压制着别人,同学间难免会觉得很疏离,这是必然,萧潇深有体会,也深有感触。
她跟沈微澜的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也证实正是如此,她的孩子因为容貌、智慧处处高人一等,被班上的同学孤立,为这事,班主任在班会上也告诫同学们要团结友爱,但无济于事。
所以,沈微澜想用学习赶走那如影随形的孤独和寂寞。
面对这种状况,萧潇也是无能为力,她总不能去学校,强行让沈微澜班上的同学跟他做朋友。
这些,萧潇都没有告诉钟皓寒,后者自然不知道,也不是她故意不告诉他的,性格使然,她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
这时,钟皓寒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挂断。
第二次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挂断。
第三次手机响起,他不看来电显示,直接关机。
钟皓寒单手插腰,另一手习惯性摸向额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楼梯口,担心儿子看见后,又说他在欺负萧潇。
“沈萧潇,儿子今后想干什么,我们做家长的都无权干涉。”话虽这样说,但钟皓寒私底下还是希望儿子读军校,然后圆了他的梦。
“不。”萧潇简短说道,“在他呱呱堕地,来到这个世界,当我给你起名姓沈的时候,他的姓氏决定了一切。”
那一刻,钟皓寒原本就黑亮的双眸变得更加幽深:该死的沈氏,不仅牵制了沈萧潇的情绪,还要羁绊他的儿子。
萧潇没有想要冲撞他的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话,免得钟皓寒打沈微澜的主意,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这叫先小人后君子。
“儿子已经很优异了,不需要这么辛苦。”钟皓寒再开口,语调微沉,“人生是一段艰难的旅途,尤其是童年,才刚刚开始,我们应该给孩子留点时间让他无忧无虑,留点时间让他快乐成长,留点时间让他看动画片,留点时间让他开怀大笑……那种成天与书本打交道的灰色童年你自己已经经历过,就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再去品尝,会很累。”
灯光下,萧潇的眸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深邃,她似乎有些失神,“我不会勉强他,更不会强迫他。”嗓音有些哑,还透着淡淡的疲惫。
这些年来,她对孩子的教育是:善良第一,头脑和能力占据其次。
沈微澜性子静,但他却在渐渐长大,他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早熟,有些事情,不需要萧潇说,孩子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