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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唐·李白《蜀道难》

萧易难觉得自己人如其名,人生艰难到家了,他只想安静地做一个美男子,却被逼着寒冬腊月从江南千里迢迢赶到长安,参加春闱科举。

殿廷上,天子展开手中的卷轴,对着清秀如梨花的少年点头赞许:“萧易难?知易行难,好名字。”

金榜题名时,萧易难十五岁。

科考一向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意思就是说,死记硬背的“明经科”是很容易考的,三十岁考上已经算晚,但是考察诗赋和策问的“进士科”非常艰难,很多人苦苦追求一生都不能如愿。

来自江南名门的他似乎是人生赢家——

如果没有那个秘密的话。

萧易难一举考中进士,还有机会做探花郎。大唐的探花郎和考试名次无关,只是同榜进士里选出最年轻俊美的一个,在喜宴游园时沿途采摘鲜花,称为“探花使”,又叫“探花郎”。

而同榜还有另一名进士也是十五岁,名叫裴昀。

少年身材修长,眸子里浸透了春雪初融的湖水,笑起来仿佛一天一地的光明都为你敞开。进士们自然而然地都围绕在裴昀身边,欢声笑语不断。

萧易难安静内向不喜欢热闹,总是站在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也能感受到那种磁石般的吸引力。

长安细雨霏霏,挠在身上像是孩童顽皮的小手。

众人正往前走,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面炸开:“我家郎君长得不英俊吗?不年轻吗?凭什么不让他做探花郎?”

所有人都愕然停住脚步,只见一个青衣书童模样的少年拨开人群,架势比寻常人家的郎君公子也张狂几分,双手叉腰瞪着众人。

“……”萧易难立刻想去拉他,却被他大力地一把抡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进士们都看呆了,竟然有这么嚣张的书童?

旁边的人将萧易难扶住,好心打圆场:“你家郎君自然好,往届探花郎也是大家推举的,可是,这次圣上已经钦点了裴探花……”

“那又怎样?谁说探花郎不能有两个?”青衣书童立刻顶了回去,根本不理会萧易难近乎恳求的目光,中气十足地说:“我告诉你们,没人比我家郎君更适合做探花郎!你们就算有人和我家郎君一样年轻,一样英俊,也绝没有另一样东西!”

萧易难的脸色顿时苍白,不等他开口阻止,书童大声说:“你们没闻到,我家郎君身上有香气吗?”

大家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萧易难身上。

萧易难一张白皙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他从小身上带着淡淡的体香,就因为这,不知道受过多少欺负,一起玩的男孩们讥笑他像个娘们儿似的有香气。问题是,女孩们也没有谁的身上是香的啊。童年的他憋着一口气到溪水里去洗澡,搓得全身都滚烫发红了,那香气仍然在。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掩盖与生俱来的体香,好比现在,大家都穿一两件薄薄的春衫,只有他以染了风寒怕冷为理由没有脱去笨重的冬衣,就是为了掩盖那香气。

可还是被人发现了。

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说了出来。

萧易难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嘲笑声在耳际轰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的笑吟吟的声音说:“不错啊,香郎探花,再合适不过。”

说话的人是裴昀。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被压了下来,裴昀转头好奇地问书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嘲风,嘲笑的嘲,风流的风。”书童目中无人地大声回答。

这个叫嘲风的书童很快就成了进士团中的风云人物。

不仅是因为他的闹场,让开元二十二年的进士团最终有了两名探花郎,更因为他有一项了不起的本事。

新进士的宴饮,会在教坊里挑选歌伎助兴。位于光宅坊的右教坊能歌,位于延政坊的的左教坊善舞,为新郎君们挑选的都是最好的歌舞者。但这一年,教坊的歌伎全被这个貌不惊人的书童比了下去。

嘲风的个子矮小,脸庞黝黑,站在一群梨花般的进士中间,就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最初他毛遂自荐说要唱歌助兴的时候,很多人都只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随他去的,他端着琴的样子也难看得很,但他一拨弦,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动人的天赋与纯熟的技艺在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指尖流淌出来,他抚琴高歌:“蜀道难,蜀道难,问君西游何时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进士们虽是万千人中的幸运儿,但他们也有十年寒窗的寂寞,况且,许多人并不是一次考中的,他们曾品尝过落榜的辛酸绝望、失意的黯然神伤,默默远望过别人春风得意的马蹄,少年清亮如泉水的嗓音在狂欢的宴饮显得如此特别,戳中他们内心曾经的酸楚,更显今日的荣耀。

几场游园宴饮下来,嘲风出名了,比他家的探花郎还出名,进士们口碑相传,甚至有许多达官贵人也专程前来,只为了一聆清音。

萧易难本来是温软的性子,他既替嘲风高兴,也有点担心:“嘲风,你跟我说话不打紧,在外面还是要给人留几分颜面,就像你上次说那个教坊的歌姬弹琴比鸭叫还难听,就有点伤自尊啊。”

窗外一轮明月清皎,屋子里的书童游手好闲,倒是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郎君亲自铺床,也有点伤自尊啊。

“我说事实而已。”嘲风翻了个白眼,抓起一粒樱桃就往嘴里丢,“我本来就是要名扬天下的人,我的歌唱得比他们都好!你啊别那么老实,没有我保护你,不知道外人要怎么欺负你!”

萧易难手里一顿。他从小一直因为体香而自卑,这一次嘲风在众人面前把他的秘密嚷出来,他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谁知道——

并没有预想中的嘲笑声将他淹没,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裴昀满不在乎地微笑:“孔子写《幽兰操》,说‘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幽然体香是君子之守,有何奇怪?”其他进士有人点头称是,有人在做自己的事情,大家并没有那么介意,或者说,大家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介意。

那一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在谈笑的人群中捂紧自己的沉闷孤僻,不敢与任何人靠近的寡言谨慎。其实困扰他的,不是体香,只是因为“不同”而自卑的心而已。

秘密既然敞开了,反倒将他多年的心结解开了。

嘲风是因为太了解他,才会用这种看似粗鲁轻率的方式来帮助他吧?

萧易难眼中流露出温暖的神色。他一直把小他两岁的嘲风当弟弟看,可如今,谁照顾谁还真说不清。

但他的感动没持续多久,只见嘲风狼吞虎咽地吃完樱桃,把手一擦,毫不客气地滚到他刚铺好的床上去睡觉。

萧易难看着被占了大半的床,有点为难地愣了半晌,委委屈屈地蜷在床角,吹了蜡烛。

黑暗中,突然听嘲风清晰地说了一句:“明天的宴会,闻名天下的大乐师李八郎要来。我一定要赢过他!”少年的话语中,有种志在必得的傲慢,却也掩饰不住一丝紧张。

萧易难莫名有点不安的感觉:“……李八郎?”

长安的春色最为清丽,曲江的宴饮最为奢华。这天,所有人都比往常更多了一份期待——

听说李八郎会来。

李八郎原名衮,字慕下,也被百姓们亲切地称为八郎。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多新进士都没见过他,却都听过他“天下第一琴师”的名声。

大唐文坛风气开放疏狂,进士中有人敞开了衣襟饮酒,有人大笑对诗。萧易难一向矜持,还是谨然端坐着。这时,旁边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只听对方笑嘻嘻地说:“萧探花,崔墨笛带来的表哥长得倒是和你有几分像!你看那边!”

进士崔墨笛出生将门世家,形貌英武,今天他还带了个表哥来参加宴饮——那个表哥的衣着实在太不起眼,一身酒气落拓,倒像是哪里路过吃白食的。最初进来的时候,排坐席的主酒郎不好薄了崔墨笛的面子,勉强给表哥安排了一个最末的位子。那时萧易难也没留意对方。

此刻循着方向看过去,他却是一怔。

只见灯下那个衣着寒酸的表哥脸庞苍白、轮廓如故,一时间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旁人也就是谈笑几句,萧易难却愕然盯着角落良久,微醺的酒意冲上额头,眼前有些朦胧,他一时间更加恍惚。

“唉,我考了十年也没考中,明年就不去了吧。”中年人两鬓风霜,语气满是无奈,却也有几分不甘,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罢了罢了,就最后再去一次!”

花开花落又一个十年过去,老翁不知有过多少个最后一次:“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怎么会考不上?我祖上可是出过状元的啊!”

几片树叶飘落下来,像是叹息。

老翁那青筋暴露的枯瘦手指,狠狠抓住他的手臂:“我怎么会考不上?”

那几句话带了铁锈的味道,像是人生被某种东西锈蚀,生疼,震得萧易难猛然一惊,酒醒了大半。

他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如常饮酒,什么也没有发生。刚才的醉意中,脑海里为什么会有这些景象?

他微微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能压惊。

那景象太为真实,仿佛就刻在心头梦里,夜夜萦回。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一枕黄粱”的故事,有个念头令他悚然心惊。少年金殿上,打马长安街,这些东西……是真的吗?

想到这里,萧易难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痛!

疼痛终于让他冷静下来,刚才那些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也消失了,眼前的情景都是真实的。乐师的歌,舞者的裙裾,觥筹交错的杯盏,全是真实的。

不知是谁失望地说:“那李八郎,看来今天是不来了!”

嘲风也觉得无聊:“我来唱一首给各位助兴吧。”席间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

少年有清如溪水的好声音,他先唱了一首:“晨兴步北林,萧散一开襟。复见林上月,娟娟犹未沉。”

座中气氛正高时,他手中弦音一转,却是低沉浑厚的音律如雨前云层而来,这一曲他唱的却是:“楚江长流对楚寺,楠木幽生赤崖背。临谿插石盘老根,苔色青苍山雨痕。”

古弦清音中,突然间,有个微微沙哑的声音接了下去:“高枝闹叶鸟不度,半掩白云朝与暮。”

座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进士们诧异地将目光投向最末座那个不起眼的青年,轻慢的神色缓缓从他们脸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青年没有抱琴,只随手拿着一支筷子在碗沿敲击而歌:“月明忽忆湘川夜,猿叫还思鄂渚秋。看君幽霭几千丈,寂寞穷山今遇赏。”

少年嘲风的琴歌就像长安的春色,无论晴雨,无论悲喜,都是蓬勃着怒放的——那是属于少年拼命奔跑的脚步,用尽全力地给予。因为成功的道路上太多辛酸,所以迫不及待要把那些花儿盛开给人看。

但那个声音不是。

你甚至无法说清楚那是什么味道,温暖的,或者微凉的,你分不清,但它能击中你的灵魂。某段记忆、某种思念在声音中苏醒,让人想微笑,想痛哭,想抱住最好的兄弟大醉一场,想不管不顾地去一次远方,想温柔携着某个人的手直到地老天荒。又仿佛少年时所有的梦想,都在歌声中得到了报偿。

一曲终,有人怔怔地回不过神来,有人的泪落在酒杯里。

不知道是谁脱口而出:“李八郎!你是李八郎!”

只有李八郎,能有这样的歌声。

嘲风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萧易难心里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那晚李八郎一出现,高下立现,少年引以为傲的琴音与歌喉,瞬间黯淡无光。

“先吃点东西。”傍晚时,萧易难把饭菜端进来。明天一早,就是他杏园探花的日子,他却放心不下嘲风。

“不用你管我!”嘲风一把拂开他的手。

“……”萧易难不擅长安慰别人,只有如实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何必去争那口气,身子要紧。”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幸运儿,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耻辱!”少年霍然站起身,一把将饭菜掀翻在地上,脸孔涨红,“你天生会读书,十五岁就金榜题名考中进士,我呢?始终是被人嘲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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