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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无路可退无处可遁,没奈何之下,云冲波也只得运足力量,双臂交叉,将要害处牢牢护持,果听得尖锐呼啸,又是一发气箭破空而至,轰个正着。他苦战半夜,早已疲累,复又连吃六箭,更是倦极,这下百上加斤,终于撑持不住,晃得一晃,砰然倒地!
云冲波终于倒下,匠门三人面色却都甚为奇怪,皆扭头看向气箭来袭的方面,为首一人更道:“又是你?!”声音当中,颇显愤懑。
“是我……”
竟是凌空踏虚,御风而至,那大汉声中带几分苦笑,道:“因为……你们又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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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冲波醒来时,园中已是空无一人。月仍当空,风仍清冷,如果不是周围散落碎石无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只是作了一场梦。
(那个人……难道,会是……)
从来没有自大过,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妄自菲薄,以云冲波当前修为,实已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若不算那些深藏草野,没没无名的强者,普天下有名号人物中,可以将他从容击败的,不会超过二十人,而可以象这样让他连还手的机会都被没,被生生打爆的……想来想去,也便只有那人。
(天下最强,独射天狼……沧月明?)
一想到这个名字,便不由得轻轻战抖,却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天下最强,独射天狼……沧月明!)
……若在青州事前,云冲波,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时的他,或有天下之力,却绝无天下之志,终日里浑浑厄厄,陷身于于他人所寄“期望”与自己心底“失望”构成的巨大旋涡,无力自拔。基本上,前行的每一步,皆是由他人、外务的推动,再加上种种巧合而成。
唯锦官一会,子贡在明,袁当在暗,“往事”与“今时”恰如两扇阴阳石磨,将云冲波夹在当中,无情辗磨。
那过程,自是痛苦莫明,不止一次的,云冲波觉得自己再撑不下去,马上就会被辗作飞灰,形神无存,子贡的质疑,袁当的诘问,都令他无法回答无法承接。
……甚至,连逃也无处可逃。
最凶险的时候,子贡已将“云冲波”这个灵魂完全撕碎,不复能够粘合,如果没有袁当在阴面的支持,子贡便已全功。
最凶险的时候,袁当已将“云冲波”这具肉身完全夺取,不复能够自主,如果没有子贡在阳面的刺激,袁当便已全功。
但阴差阳错,袁当与子贡,这两个可能是对“人心”认识最深的怪物,在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的情况下,固然形成了不自觉的相互合作,将云冲波辗压向更深的深渊,却也形成了不自觉的相互钳制,限制了对方威力的发挥。
两厢厮斗,更加上小天国起伏成败十四年,中兴五杰,十方王者间无尽浴血死斗,无尽探索开拓,袁当挟千年不忿,两世为人,子贡载百代存智,万般人心,长庚作半纪苦思,踏尽歧路……到最后,终于化作接天及地两幅大字,烙入云冲波心底。
……筚路蓝缕,开此山林!
……为天下,致太平!
双手劈开生死路,到最后,云冲波终于自无边黑暗当中,硬生生辟出通天大道,转死还生,退袁当,败子贡,收慑心性,昂首而出,斯时的他,才终于铸牢了自己对太平道的信仰,对“天下太平”的追逐,终于全盘接受了自己“不死者”的身份,心意归一,扫除掉了最后的犹豫,真真正正承接了“蹈海”,以及“不死者”们数千年如一的运命。现在的他……就算知道挡在前方的是“天下最强”,也不会再有犹疑,再作回头。
慢慢的,以很小的幅度,由四肢开始,逐渐活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在将酸疼与疲倦一一驱除,也将周围的动静尽数感知之后,云冲波方坐起身来。
(但是,那钥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苦思当中,云冲波忽地一震,肌肉蓦地收紧--却已不及。
如秋水的一泓剑光,以近乎优雅的姿势,无声无息,搁在了云冲波的肩上。
“谁?”
稳稳的坐着,云冲波低声发问,双手一边还在慢慢推拿小腿后侧的肌肉,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哼……”
月光洒落,照清来人模样,那是比云冲波略高一些的中年人,神色憔悴,更满脸都写着一个“倦”字,
“……我是一个死人。”
“倒演的好戏,可惜对我统统没用。”
“下辈子投胎,作个平头百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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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说话凶狠,掌中剑却没有立刻压落,只是轻轻颤抖,将如水剑光晃得一发朦胧不定,恍若一团烟云。
“云青青兮欲雨……”
长声吟哦,更将剑微微提起,但这点点距离的增加,却使得剑上杀意瞬间强烈十倍,也使得云冲波不再好速以暇,而是悚然长身,自剑下脱离。
“好剑法。”
微微立住身形,云冲波并不转身,只是很诚恳的道:“剑势越轻,剑意越锐,若让你再提起一分,我要脱身,怕便得见血。”
“哼。”
并不作口舌之争,掌中剑只是轻轻抖动,频率不见增快,幅度却是越来越大,一泓碧光,竟是浓艳欲滴。
“水澹澹兮生烟……”
依旧是轻得似乎风吹可动的剑势,依旧保持着那种微微的震动,来人右臂慢慢探出,将剑锋推向云冲波的后背。
“呔!”
蓦地怒喝一声,云冲波蓦地由静极化为动极,旋风般大转身同时,将身上已破烂不堪的外衣一把扯落,罩落剑上。
亦是此时,那人舌绽春雷般一声叱咤,剑势亦是急变!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八字吐出,剑势连颤,已作一十六变,且一变更强过一变,一击更狠过一击,竟如千仞雷丘,重重垒起,却偏又含而不发,连云冲波一件破衣裳也斩不开刺不破。
“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平平吐声,剑意也转似平静,却只一抖,早将之前一十六变之力尽皆喷吐,只闻极短促的“哧”一声响,云冲波那件衣服竟被剑气直接摧毁无形!
剑气喷吐之时,云冲波却早已弃衣而退,严格说来,他以一件衣服引发对方所蓄霹雳剑意,实在大有便宜。唯对方攻势却不稍止,依旧只是扬剑而上。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一剑出手,竟真如青冥高降,剑光闪烁处,直令人忘却此时乃是深夜。云冲波若蹈海在手,或者还能扬刀逆迎,此时却是无奈,只能一路急退,却眼见已退入一片长大碑材当中,颇有不便。
“……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
眼见云冲波退路受阻,来人攻势更盛,剑光蓦地收敛,青冥不现,却抖振出层层剑歌,若号,若哭,若百鬼夜行,难言其怖。
唯剑光一敛,便再难遮面目,云冲波看在眼里,“啊”的一声,颇为惊疑。
“你原来……不是酒海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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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景十二年七月初九帝京
“诚桑……啊不不,我是说包村桑……啊不不,我是说拔都兄,拔都兄,恭喜,恭喜啊!”
用力握着对面高大武将的手,这紫衣小监神彩飞扬,完全没有那种“内侍不得擅交外官”的觉悟。
“元公公这是那里说话,未将喜从何来?”
“当然是喜在万古留名,拔都兄这次南征道贼,几多凶险,依咱家看来,十有八九是要马格里尸了……一定能够名垂青史,这样的大好事,咱家又怎能不来恭喜一二呢?”
“……恭喜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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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里尸个鬼……不认得那字念裹么?”
瞥着嘴,孙孚意拈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啊嚼的道:“宫里这些小太监真是不成话……咦?”
复扫了一眼,孙孚意奇道:“这服色……不是‘小太监’了啊?”
“当然不是。”
闷闷点头,伯羊一边夹了两块肉片在吃,一边道:“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呢!”
“说到这……”
眼睛子咕噜噜一转,孙孚意道:“你小子,真得没有被阉掉吗?不要怕啊,大家怎么也是互相捅过刀子玩过命的交情,说出来好了,我不会笑你的。”
“……笑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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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事后,伯羊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但被他重重摆了一记的诸人又岂能咽下这口气?各展手段,盘底溯源,到最后,却是孙孚意最早摸到了尾巴。
在凤阳事结的当日,伯羊便日夜兼程,赶赴帝京,之后……竟是寄身仲达门下,成了挂在“十三衙门”名下的一名外差。至于当初他和帝象先敖开心间的矛盾,自有仲达出面缓颊。无论敖开心怎么不服不忿,但面对仲达这张百岁老脸,也总不能伸手打将过去。
“不过呢,老仲看来是没把我们孙家放在眼里……连齐家和左家那样的仆街货都派人说声‘误会’,偏是二爷这里什么动静也没等来……这该说是欺人太甚呢?还是欺人太甚呢?”
“没错,就是欺你啊,你打进十三衙门去好了。”
并不稍假颜色,伯羊冷冰冰的噎回来一句,孙孚意这边已瞪圆了眼,却见伯羊只是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酒,憋了半天,终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小二,把你们这最贵的菜每样给爷上两份来……吃不了?吃不了爷会带走!你怕没人结帐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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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羊冷着脸告诉小二说“给他上,另外多拿两瓶酒给我,挂在衙门公帐上”之后,两人的斗气总算是告一段落,开始谈论正事。
“一般谈到仲门高弟,都知道有仲秦、仲赵、仲高三人,但其实在他们之外,十三衙门内还有一批名声较小的中层力量,但各有所长,在仲达眼里,这些人都是‘秦赵高’三位的后备力量,除了……仲元。”
能够被选进十三衙门的,最起码的条件就是心机缜密,自生百窍,这仲元也不例外,只是性格却太过怪异,与仲达那种恨不得一辈子都站在黑影里面的想法完全不同,整日里憧憬着怎么在阳光下耀武扬威。
“怎么才算是一个成功的太监?在内当掌神、御之兵,在外当略山、河之地,至于披朱挂紫,封王列侯……那都是次要的啦。”
“这家伙……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看着目瞠口呆的孙孚意,伯羊干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会听的很愉快的……不过别指望我陪你说,因为我刚好是挂在他名下吃俸的。”
“至于那个宇文拔都,其实你和他该蛮有共同语言的,一样的两个风流状元。”
宇文拔都,字包村,是宇文世家当代最出色的新秀,天生神力,擅使一柄风翅锍金镗,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京中早有名气,今次伐道之役,他也随军出征,更作出雄心勃勃的宣言……不过,真正使他得享大名的,倒不是这点。
精选四方美姬,亲自训练,充为近卫,更名之曰“虎豹姬”,就因为这个名字,他和九曲儿曹的摩擦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不过,这厮的确有些门道,两度硬拼曹仲康,居然不分上下,‘天生神力’四字,那真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