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医馆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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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慕容无风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一直都在低头沉思,也很少与荷衣搭话。回到小江南,他们精疲力竭地倒在床尚睡了整整一天。
荷衣已学会了沉默,也不再追问他在唐门受刑的各种细节。
慕容无风的沉默却十分可怕,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三天的早上,两个人吃完早饭,她正要收拾碗筷,慕容无风忽然将她叫住。
“荷衣。”
“什么事”
沉默片刻,慕容无风看着她,道:“我请求你离开我。”
她愕然:“为什么”
慕容无风道:“我欠你太多,今后只会更加拖累你。何况,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连你最想要的孩子也……也不能给你。”他说这话时,嗓音哽咽,却带着一丝解脱,似乎已考虑了很久,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说了出来。
荷衣颤声道:“不!我不!”
慕容无风看着她,沉默良久,道:“我是一个废人,和我生活在一起,没有半分好处。我看着你整天为我忙前忙后,心里……心里十分愧疚。你是一个快乐的人,应当有更快乐的生活。不必为了照顾我葬送了你的后半生。”
他不让她回话,接着又道:“你比我想得开,这些事情……这些与我在一起不愉快的事情,烦恼的事情,你很快就能忘掉。我请求你忘掉我。”
荷衣道:“我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并没有烦恼。”
他神色凄然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恳求的目光。
她黯然一笑,道:“我只有离开了你,你才会好受,是么”
他垂首,良久,点点头。
“你看着我整天照顾你,便觉得我好像是在受罪,便心如刀绞,便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男人,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是么”
他不语。
她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你不必担心,我当然可以离开你。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难受。”
她站起来,找到自己的包袱,将它摊开,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一件地装自己的衣裳。
他看见了那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裳,忽然道:“这件衣裳能不能送给我”
荷衣将那衣裳叠好,塞进包袱里。
“既然要忘,就一定要忘得彻底才好。”
他苦笑:“我只是求你忘了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荷衣道:“不要这样说。我们只有彼此相忘,才会彼此好受。”
他知道她生气了,默然地看着她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装好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很担心。”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一个人会过得很好。我一向都能照顾自己。”
她想了想,笑道“不错。你原本在竹梧院里也是独自生活的。”
他也笑了,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我也不担心。你武功这么高,不论你遇到谁,该担心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她将包袱搭在肩上,将鱼鳞紫金剑别在腰上,道:“那就……别了。”
他心中伤痛,几乎不可忍受:“荷衣,你会去哪里”
她抓了抓脑袋,想了想,道:“寿宁。”
“寿宁”他一愣,荷衣从没有提过这个地方,那是福建的一个小县,离这里几乎相隔三千余里。
荷衣的口音南腔北调,她会说七八种方言,便是慕容无风那颇似蜀地的口音她不花一个月的功夫便也学了个八九成。
“嗯,那里大约是我的家乡……我们的孩子也葬在那里。我已好久没有去看她了。”她淡淡地道。
他点点头,道:“什么时候等你安顿下来,想出来逛一逛,路过我这里,莫忘了来看看我。”
荷衣笑了,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打算回云梦谷了”
“嗯。我喜欢这里。这里原也是我的出生地。”他缓缓地道。
荷衣看着他,忽然跪下来,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道:“无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也凝视着她:“什么事”
荷衣道:“你要尽力好好地活着,永远也不要想到‘死’这个字。”
他沉默,过了好久,咬着牙,努力克制心中涌起的伤感与绝望,点点头:“我答应你。”
荷衣道:“那么……就再见了,你好好保重。”说罢转身要走。
他连忙转动轮椅跟了上去,道:“我送送你。”
她拦住他,道:“不用,我不喜欢你送。”
说罢身影一飘,便不见了。
他追上去,赶到门口,想再看一眼她的背影,却只看见一片灿烂的阳光宁静地洒在空荡荡的长街上。
他冲回屋内,开始找任何一件她留下来的东西,她却好像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只有枕上几缕遗落的长发似乎还带着她身体的余香……他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将它们收到一个手帕里。
这便是她留下的,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他来到厨房,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青花瓷罐里装着几颗蒜瓣,几枚干姜。瓶瓶罐罐很多,每一样都擦得一尘不染,就好像是刚买回来的。
为了他的洁癖,她自己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有洁癖的人。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转着圈子,难过得几乎要发狂。
“我是对的,这样做她虽会难过,但却是对她好。”他反复地说服自己。
“荷衣一向是个想得开的人,什么也不能拴住她。她会渐渐忘掉我的。”
“我原本就是个废人,原本就不该耽误她太多。”
“你若爱着一个人,便不能自私,便要时时刻刻为她的长远幸福着想。”
像这样的理由,他可以想出一千条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软弱,会突然间变得根本离不开这个女人。
出门往右不远处,便有一个小酒馆。他买了三大瓶酒,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了下去,直到大醉为止。
他醉醺醺地摔倒在地,也懒得爬起来,便醉醺醺在地上睡了一夜。
半夜,他掏出一把小刀,疯狂地想结果自己,耳边却响起了荷衣的话:
“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想到‘死’这个字!”
他凝视着寒光闪闪的刀锋,良久,又将它藏到枕头之下。
第二日,他从沉醉中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到他的脸上。
他便只好从地上爬起,换上干净的衣服,将呕吐之物打扫干净。敞开门窗,将屋子里飘荡着的一股酒味散去。他收拾出一点精神,来到厨房,为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然后他咬咬牙,将心头的悲伤深深地埋在心底。
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就得活下去!
既然要活下去,当然要想一想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老天爷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用了。也算没枉到这人世上走一遭。”他暗暗地想。
于是他找出笔墨,又找了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林氏医馆”
将它挂在自己大门的旁边。
挂木板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路人经过。那人拉住他道:“你先生莫不是疯了这个镇子里已有了一间这一带最大的医铺,老先生姓叶,名满西北,人称‘塞外医仙’。你挂这牌子,岂不是存心要抢他老人家的生意”
慕容无风怔了怔,道:“可是写《叶氏脉读》的叶士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