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华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吃晚饭时,赵一枚顺从地由着潘明唯一口口喂她。她几次感到潘明唯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整整一星期,潘明唯每天过来煲汤煮饭,照顾她、陪她聊天,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涉及敏感的话题。
直到最后一天,吃完晚饭,赵一枚接过潘明唯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笑了笑:“真不错,你再做下去,可以自荐掌勺大厨了。”
潘明唯道:“明天……”
“明天李云飞会带我去医院。”赵一枚抢先说道,“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潘明唯点点头,想起她看不见,又说:“那好。”
“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赵一枚感觉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潘明唯似乎沉吟了一下,才道:“丹尼的时间不多了。”
赵一枚惊道:“什么怎么会他不是做了骨髓移植”
潘明唯怔愣了一下道:“是塞琳娜跟你说的,丹尼做了移植”
赵一枚点点头:“就是在香港那次。她说你当时回美国,就是为了给丹尼做移植,还给我看了照片,你和丹尼在层流室外面……”说道这里,隐隐觉得什么不对,想了一下又道,“不对呀,你不是丹尼的亲生父亲,怎么给他做移植”
“不一定有血缘关系,只要配型成功就可以。”潘明唯道。
“那么,那次……没成功”
潘明唯含糊地“嗯“了一声。
赵一枚立生恻隐之心:“他还那么小……如果真有什么事,方沁可怎么受得了”
“丹尼他自己……也知道时日不多了。”潘明唯垂下头,缓缓道,“所以他希望,我和塞琳娜复婚。”
赵一枚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咬着下唇,什么也没说。难言的沉默在房间里氤氲。
良久,赵一枚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了,永远瞎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陪着你,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潘明唯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说。
“你怎么越来越文艺腔了像是在演莎翁的台词。”赵一枚哈哈一笑,“别说我眼睛瞎不了,就是真的瞎了,也不需要谁来陪着。每个人都应该有他自己的精彩人生,谁也不该是谁的拖累,更不该用生病做砝码来绑住谁。”
赵一枚说完,抬起手,摸索到他的脸上,停住,放缓了语气,低声道:“艾唯,我现在看不见,难道你也看不见难道你看不见自己的心,为的究竟是丹尼,还是方沁”
没有听到潘明唯的回答。过了一会,赵一枚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下一片潮湿。
然后,潘明唯站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嘶哑地说了句:“我去洗碗。”便转身走开。
赵一枚随手抓起身旁的抱枕扔过去,嘴里笑道:“干什么搞得像是最后的晚餐一样,我还没瞎呢!”
听到厨房门关上的声音,赵一枚怔了怔,泪水簌簌而下。
赵一枚正歪在沙发上,神不守舍的听电视,门铃响了。
“谁呀”赵一枚问了一声。
“我。”李云飞在门外应道。
赵一枚坐起身道:“你自己开门进来吧。”
李云飞开门进来,径直走到沙发边,说道:“我明天排了一整天的手术,怕是没时间带你去医院,干脆现在就给你拆了纱布得了。”
“你给我拆别!”赵一枚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你是胸外科的,又不是眼科的。”
李云飞不满地道:“就你眼睛这点小儿科毛病,拆个纱布而已,还用专门找眼科再说,我也算是全科医生了。”
赵一枚想起他曾参加过援非医疗队,基本上从头到脚、内科外科眼科妇科儿科的活都干,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可小心点。”
“行了,放心吧。”李云飞说着俯身下来,手伸到她脑袋后面,开始拆纱布。
第一层纱布拆下来,垂到了赵一枚的耳畔,赵一枚一向怕痒,便向后躲去。
“别乱动!”李云飞更加俯低身子。
纱布蹭到了脖颈,赵一枚忍不住笑出声来,身体往后一仰。李云飞的手正扣在她脑后,被她一带,脚下没站稳,和她一齐跌倒在沙发上。
李云飞像弹簧一样迅速弹起来,又拉了她一把,见她还是“咯咯”笑着,奇道:“傻笑什么”
赵一枚不语,只是坐在那里笑得浑身发颤。
李云飞摇了摇头,扳正她的脑袋,继续拆纱布。
纱布一层层地拆掉,赵一枚缓缓睁开眼,视线越过李云飞的肩头,看见潘明唯正站在厨房门口的玄关处,整个人憔悴不堪,全没了往日风采,竟是比两个月前那次见面时又明显瘦了,隔着客厅,以她还不甚清晰的视力,都能看出他眼下明显的青影。
“都收拾好了,我走了。”潘明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开门离去。
赵一枚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只觉得疼痛从心底汩汩流出。
“你说你这是何苦”李云飞说了一句,在她身旁坐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
“别在我这抽烟!”赵一枚低低的喝了一声。
“怎么,你旧情人从来不抽烟的”李云飞冲门口的方向挑了挑眉毛,然后自顾把烟点着,叹道,“师太,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今天你就让哥们抽一根吧,我都好久没抽了。”
赵一枚无心理会他,揽了个抱枕,埋下头。过了一会,不见李云飞说话,又扭头去看他。
李云飞拿烟的姿势很奇特,是将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处,所以每吸一口,都几乎将整个手掌罩在嘴边。一点微光在修长的指间半明半暗,烟雾缭绕中,眉头微锁,似是别有心事。
赵一枚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李云飞瞥了她一眼,又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叹道:“女人啊,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动物……”
赵一枚又休息了几天,在家呆着无聊,便回了公司上班,只是还需小心控制用眼时间,尤其不能长时间盯着电脑。
每次路过公司附近的东华医院,赵一枚都忍不住往大门里望去。她想看到什么又怕看到什么
潘明唯就这样又一次消失了。每次他消失都是因为方沁,那么他每次出现又是为什么呢赵一枚忽然想起,他每次走的时候,都不曾跟她说“再见”,这回,是真的不再见了吗
天气渐渐冷起来,元旦后到春节前的这段日子,是一年之中最冷的。这晚室外气温逼近零度,赵一枚早早就开了空调暖气钻进被子里。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耳边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不停的呼唤,却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清。
赵一枚努力挣扎着,终于从令人窒息的梦魇中逃脱,心还在狂跳着。抬手按亮床头灯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多,还能再睡会。于是关了灯,把身子缩回温暖的被窝里,闭上眼,脑中仍旧恍惚着。
冬日的清晨,厚厚的遮光窗帘内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电子时钟的数字发出微弱的红光:1月13日06:10。
起床的时候竟然比往常迟了,赵一枚匆匆洗漱完毕,早饭也来不及吃,赶往公司,开始忙碌的一天工作。
快中午了,赵一枚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刚刚想伸手去拿杯子,电话又响了。
“……嗯……好……在你桌面,电脑的右边……好的,我马上拿给你。”
赵一枚起身,匆匆走过去,找到文件,又急急忙忙往门外冲。蓦地,心里忽悠一下,仿佛心跳漏了一拍。
赵一枚停下脚步,楞了楞,转身走到刚才的桌前。大概找文件时碰到了鼠标,之前的屏保已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则新闻,一行大大的刺眼的黑体字:“海地发生7级强烈地震。”
海地……太子港……赵一枚扑到屏幕前颤抖着手点开那则新闻:“……海地总统府及中国驻海地维和部队总部建筑物严重损毁,交通、通信中断,太子港机场关闭……”
赵一枚大脑一片空白,几不能呼吸,脚下的地板开始旋转……倾斜……梦中令人窒息的心悸再次袭来……
“枚,醒醒,醒醒……”
赵一枚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同事关切的脸,林迪半托托着她的上半身,正把一支果汁往她嘴里塞。
“一枚,你怎么就晕倒了可吓死我们了,幸亏林迪有经验,说你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你没吃早餐吧”一个同事说。
“海地!”赵一枚的脑中似有什么在轰轰作响。
十个小时之后,终于与海地恢复了联系。
赵一枚坐在沙发上,盯着正在打电话的赵桦,身体甚至紧张得微微颤抖。早上的那个梦,实在太真实的感觉,还有那个时间!赵一枚简直不敢再去想象。
李云飞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但却透过手臂传递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姐,哥没事!”赵桦兴奋地叫起来。
赵一枚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抢过电话,冲着话筒就叫:“秦扬——”
“放心,秦队他没事。”话筒里传出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赵一枚一怔,急道:“那他怎么不来听电话”
“是一枚姐吧我是小季呀!”电话里的女孩说,“秦队还在救灾抢险现场忙着呢。”
“小季”赵一枚一愣。“广西隆口的季春然呀。”女孩说。
“哦,你和秦扬一起去了海地”赵一枚这回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不,我比秦队晚来了半年。好了,我要收线了,等秦队脱开身,就让他联系你们。”小季匆匆挂上电话。赵一枚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赵桦道:“姐,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中午还在公司晕倒了。”
赵一枚道:“我没事,低血糖老毛病了。主要是我今天早上,就是刚好地震的那个时候,做了个梦,梦见……”
赵桦撇了撇嘴:“你梦见哥给压底下啦你不知道梦都是反的吗”
赵一枚不禁也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是呀,秦扬怎么可能那么不好运,一地震就把他砸底下
第二天早上,秦扬的电话终于来了。赵一枚从赵桦手里接过听筒,听到他的声音,激动的声音都哽咽了:“你没受伤就好。你不知道,我做了个梦,梦见……”
“一一,”秦扬打断了她,声音沙哑,“有件事……”
“什么”赵一枚问。一丝不祥的预感,像冰凉的毒蛇,从脚底蜿蜒而上。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赵一枚握紧了听筒,然后听到秦扬说:“潘明唯可能在海地。”
“艾唯他怎么会在海地”赵一枚大吃一惊,“他怎么可能去海地”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前天来维和总部找过我。地震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所以……”
“他一定已经走了!”赵一枚把电话往赵桦手里一塞,就去拿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想也不想就拨了一串号码。原来,这个号码从她的电话薄里删除了,却还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听筒里机械的女声反反复复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是这句话,和两年前一样,又是这句话!赵一枚握着手机,心底突然生出无尽的恐慌,喃喃自语道:“他一定是回了香港,或者美国……”
赵桦挂了电话,见她面色惨白,过来扶住她:“姐,你没事吧哥说他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
赵一枚愣了愣,猛地站起来,说了句:“我要去找一个人。”就拎起手袋急急往外走。
长长的走廊在眼前晃动,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姐,姐……”
赵一枚抬起头,发觉赵桦搂着她的肩膀,关切地叫着。
“我没事。”赵一枚扯了扯嘴角,扶着墙站直,“我要去东华医院找人。”
到东华医院一问,方沁没有来上班,说是请了病假在家。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家的地址,又匆匆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