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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时而相爱时而相杀,虞安已经习惯,她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走。但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好几个人反向跑过来的时候,把虞安撞到了一旁。尖叫声陡然四起,众人都在满世界找声源,这时不知道谁高声一句——
“他大爷的,煤气罐要爆炸了,快跑!!!!”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接着就像沸水倒进了油中,谁都不知道要往哪跑,一堆人跟无头苍蝇似得。
猴子和歪脖正也傻了,他们往哪跑啊?煤气罐又在哪?
虞安本来准备拉着他俩跑路,想想不对,三下两下爬上桌子,朝他俩吼道:“帮我扶稳!”
她四处看了一圈,见两三百米外有一小块包围圈空了出来,那里有个男的闷头拎着煤气罐,跑得飞快,没多久就从她眼皮底下窜过去了。
煤气罐瓶身起着火,危险的火光熊熊燃着,没有半点要灭的意思。
虞安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双手拢成喇叭状朝对方喊道:“瞎跑什么!朝东边,两点钟方向,有河!”
那条河是护城河的分支,河边垃圾成堆,污水口也往那边排,两厢夹击散发着恶臭,久而久之也没人会往那边去了。对大部分人来说,刻意忘掉的东西,是可以当做不存在的,那样活多久算多久,才能更坦然心安一些。
她看到那人脚步一顿,转了方向,虞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她手撑着桌子,犹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拔腿追了上去。
虞安始终远远落五十米,直到那拉着煤气罐的人把它掷入了河里,煤气罐重重落在水面上,在水面缓慢地打着旋。
她心彻底放回肚子里,余光瞥见对方转身踱步走来,步子不快不慢,走得很闲适,目光却一直定在她身上。
虞安本来准备走人的,但被这么不礼貌地看着,她实在有点不爽,立马精神地回瞪了过去。
对方身上系着咖啡色的围裙,上面印着‘罗记烧烤’几个字,看来是是在那打工的。她以前待过,老板实在是很琐碎的人,每天嘟嘟囔囔,时时刻刻嫌弃全世界,做的是服务生,但除了本职工作还要帮忙刷碗加算账,可以说相当的善于挖掘员工天分了,她当时一周只在罗记帮四天,回家累得小拇指都动弹不了。
她把自己从回忆里的那段日子丢出来,目光离开了围裙,抬眼一看,那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男人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他个子很高,整个人修挺如竹,肤色很苍白,长得相当打眼,比她见过的人看着都顺眼,不像是临安的水土能养的出来的人。本地的帅哥不少都以恋爱为生,年纪轻轻,肆意飞扬,其中当然也有学习好的,体育好的,女孩子们会逃课去看他们打篮球,但是自恋太过,用力过猛,虞安觉得油腻。
他的眉骨和鼻梁很高,眉峰与眼角的弧度清冷凛冽,眼神却透着不相符的安静与随和,甚至带着些乖巧。
“你到底在看什么?”
虞安看累了,脖子酸肩膀痛,遂移开了目光,话里也掺了几分冷淡与不耐烦。
“我在看,你能不能认出我。”
他唇角微勾,眼里波澜不惊,声线和淡笑却无声无息的惑人耳目。
虞安怔愣住了,定定神,她终于知道,那一股熟悉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平时生活庸庸碌碌,虽然只在临安这巴掌大的乱地方,但因为这地界流动率太高,她又得装着雷达,不停地扫射着新机会,为自己和虞家扩出一条生路来。有时候虞安觉得自己像一个仓鼠,永远在奔跑,可一步都没有前进,连带着周围的风景也没有变过。
“想不起来吗?”
奚清楷问道,话里并没有失望的情绪。
虞安却倏尔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略含深意地望过去,直直撞进他眼里:“我记得。毕竟是我人生第一个儿子,怎么能忘。”
她欣赏他的能力手段,也欣赏他骨子里的狠毒冷漠。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奚清楷有种同类惺惺相惜的感情。而他那样快速的陨落,警方匆匆结案的翻篇,让何瑰本能的觉得不对。
在奚清楷离开后的三个月里,他原先的合伙人付明浩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资产重组,经过彻查后,付明浩进行的合并与新结盟都是大换血。何瑰也没有废话,直接找上了门,开门见山的对着礼貌接待她的付明浩道:“我觉得奚清楷的事不太对,他的葬礼是你操持的,尸体你真看到了吗?”
付明浩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的一僵。
“当然。”
何瑰笑了,拎起包起身就走:“那就这样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付明浩坐在真皮沙发上没动。
在何瑰开门离开前一秒,付明浩叫住了她:“我承认,我没见到。但你也知道,车子起火爆炸了,现场一片狼藉,就算他还活着,你觉得他回来能继续工作吗?”
何瑰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在哪里,你知道么?”
“你想调查这件事?我已经……”
“比起你,我更想跟奚清楷合作。”何瑰居高临下睥睨了付明浩一眼,精致的妆容下满是高傲:“要么接受撤资,要么你找出他真正的死因……或者活着的他。”
打死谁都想不到,奚清楷正在一脸淡定的认妈。
他当时意识不清醒,加上小时候有类似的场景出现过,所以他一时之间确实是‘认错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梦到她了。”
虞安说:“这个你随便叫,你也没摁头让我喂奶养你,我无所谓,但是以后我们就不要出现这种状况了,OK?”
他们站在河边的芦苇丛里,有不知名的细长条草状物随着风飘进她嘴里。
“呸呸呸。”
虞安吐了半天,迎着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想被震了一瞬。
他低眉去摘手腕上的黑色腕表,神态温顺寂寥,五官好看的不像凡人,风好像在那一刻也吹得更大了些,茂盛的芦苇荡一丛丛吹弯了腰,吹得她心神微震。
鬼使神差的,虞安问:“你整过吗?”
奚清楷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眼眸抬起看着她:“我该整下吗?”
虞安觉得好笑,心想这哪跟哪啊,忙摇手:“不不,不是。”
奚清楷没说什么,捉过她手腕,把表塞她手里。
“我能在你家吃晚饭吗?”
虞安怀疑自己的耳朵和他的脑子之间,一定有一样出错了。
“不是,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不太想见你,”虞安思忖了下怎么说合适,最后还是直白道:“我一看见你,就会想到那天的场景,我怕做噩梦。”
她没说是哪天,但奚清楷知道,是自己被她发现那天。
奚清楷攥了攥手,把手表又缓缓地取了回去,低落失望的样子很扎眼。
“那你从哪来的啊,你家人或者朋友在临安吗?他们都接你出院了,为什么不接你走呢?”
虞安立刻心软了,如果不是客观原因,她是那种自己有十块会给云恋爱的小哥哥偶像花八块的少女。但是少女时期过早的过去了,她也没什么时间去发展自己的闲暇爱好,只有攒钱买唱片是可以承受的爱好,可现在喜欢的歌手却基本都是女的。
“我没有。”
奚清楷的声音微冷。
“没有?”
奚清楷这次隔了很久,才道:“我忘了。”
虞安呆在了原地,眨了眨眼,震惊到一半刚想追问,就被来电铃声打断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虞孟清学校的老师,忙不迭接起来:“喂,您那边已经下课了吗?”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按理说补课还没结束。
老师惊讶又无奈:“虞孟清的家长吧?我们早放学了,她一直躲在学校里自行车棚后面,这天都黑了,你放心让孩子自己回去吗?”
虞安:“……不是说,晚上有补……”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夺走了。
“您好,家里因为一点事情耽误了,就来接她。”
奚清楷听着电话,温和道:“嗯,知道了,谢谢。”
虞安等他挂了电话,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在兜里,才礼貌地微笑问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其实她又气又疑惑,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但到底该从哪问起?!
奚清楷双手插在工装裤的口袋里,率先转身离开:“七点四十了,先去接你妹妹吧,路上说。”
虞安气得站在原地半天,还没有半分钟奚清楷已经快离开她视线了。
“靠,你他妈要解释你也慢点吧!”
虞安跺了跺脚,拔腿追了上去,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奚清楷立马听话的放慢了步子,带着歉意无辜地对上了她的眼:“对不起。”
虞安头疼地扶了扶额:“你,能不能转过去说话,不要看我。”
在去学校的路上,奚清楷把事情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出院后他在打工时遇到了来买烤串的虞孟清,她经常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做作业,对着同一页很久,才能写一个解字。所以他就帮她辅导过几次,相关章节的内容也顺便给她讲了,虞孟清后来想请他一直给自己补,周末也能去家里的那种。
“她给了我四百多,”奚清楷把钱递给她,“我知道这是你给她的,但我不知道你不知情。”
虞安说:“那你粘上我要来家里吃饭是因为什么?”
奚清楷一直认认真真看着她白皙清秀的侧脸,感觉到了她面无表情传递的怒火。
“我在医院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在打工的时候,厨房外面有一面优秀员工墙,贴着你的照片。我想,”奚清楷挪到了更靠窗边的最里边,和虞安之间相隔的间隙更大了一些,但他话里淡淡的苦涩与无奈却一点不落的进了她耳朵。
“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
奚清楷迷茫地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和街道,游离在大街上那些失意落魄,凶狠又无家可归的人,他这些天和他们抢长椅,但根本抢不过,只能随便找家棋牌室,睡在外面的过道里。
去哪都好。至少不是这样,不停地漂泊,天地之大,他却像被缚在茧里,既弄不清自己是谁,也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虞安是他转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小姑娘跟她说,她姐姐嘴硬心软,他们家里正好有个杂物间没收出来,因为虞安一直都懒得收拾,他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家,但是要从补课慢慢开始熟悉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