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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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鲁易把刘老板预付的房钱退给他们,要他们尽快搬走,任凭刘老板怎么说也不肯让步。
刘老板只好到处去找下家,可人家一听说他们带着个将死的小孩,都不答应入住,出高价也不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有谁去警察厅告发他们买通管事的人,少交了租台子演出的钱,马上开来一车巡警,拿着铁棍把他们的地方给拆了,撂下一句话——要么补交钱,要么走人。
刘老板陡然间被无数麻烦找上身,急得焦头烂额。想来想去,都怪这该死的小子,便于某个深夜,带着所有团员悄悄离开了常家客栈,出锦州,去别的城市继续演出。
重病在床的小男孩,则与棺材一起被留在客栈里,生死由天。
天亮后常鲁易夫妇起床,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找也找不到,大骂晦气,立刻雇人把还没断气的小男孩装进棺材里,趁着天没全亮,打算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他们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荣三鲤和顾小楼,她垂眸看了看棺材,问常鲁易能否把人转交给她,由她继续出钱治疗。
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常鲁易巴不得尽快脱手,一分钱也没问她要,连同棺材一起抬到锦鲤楼后院。
荣三鲤请那些雇工们喝了杯茶,待他们离开以后,就把大堂交给黄老头夫妇,让顾小楼帮忙将棺材抬进房间。
关上门,打开棺材盖子,小男孩脸色苍白地从里面爬出来,气喘吁吁道:
“憋死我了,你们要是再晚一步,我都得晕过去。”
荣三鲤蹲在棺材旁边,用手帕子帮他擦擦汗,笑问:
“这几日感觉如何?”
“你给我的药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吐死……要命!呕……”
他捂着喉咙弯下腰去,荣三鲤忙让顾小楼倒来一杯热水,从怀中取出解药化入水中,喂他喝下。
他靠在棺材上,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荣三鲤将空杯递回给顾小楼,帮他拍背,低声说:
“死过一次,以后才能活得漂亮。你别再想以前的事了,安心留在锦鲤楼,给我当义子吧。”
他点点头,好奇地问:“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和小楼一样,叫我三鲤就行。”荣三鲤问:“你叫什么名字?”
“狗子。”
“不好,我不喜欢贱名。”荣三鲤道:“既然即将开始新生活,那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如何?”
狗子表示没意见,问她想取什么名。
荣三鲤缓缓走到窗边,那里已经换上了新玻璃。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天光,她沉吟道:
“陶渊明有句诗,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我觉得很符合你如今的状态,你大名就叫熹白,小名叫小白,如何?”
“熹白?”他歪着头想了半天,不解道:“什么熹?西瓜的西吗?”
荣三鲤忍俊不禁,走到他面前笑道: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等你身体康复,做事利索了,我就教你认字或送你念书,到时就知道是哪个熹。”
小白点点头,“那我姓什么?我一直想有个姓的。”
“这个你自己决定,当初小楼到我家时,顾字也是他亲自从书上挑的,是吧小楼?”
荣三鲤回头问了句。
顾小楼自前几天开始就心事重重,此刻脸上也毫无笑意,没有回答她的话。
荣三鲤没强求,问小白:“现在可以把那个声音的秘密告诉我了吗?”
小白提起这事就得意,变戏法似的从破烂口袋里摸出一块小铜片,塞进喉咙里,调整嘴型,说道:
“这就是我的秘密。”
稚嫩尖细的童音变成了粗粝沙哑的成年男性嗓音,与她那日听到的一模一样。
荣三鲤欣喜,又道:“你能用其他声音吗?”
小白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压力,调整了铜片的位置,再开口时,声音成了女子一般的温婉悠扬。
之后他又试了女童的、老人的,甚至学荣三鲤说话,声音足有八成像。
荣三鲤感觉自己捡到了宝,按耐着惊喜问:“你是怎么学会的?”
“马戏团里一个表演口技的老人教我的,不过主要还是我聪明,他教完我没两天就死了,之后都是我自己学的。”
“厉害,真厉害。”
荣三鲤毫不吝啬夸赞他的语言。
顾小楼在旁等了许久,感觉自己犹如一个透明人,忍着郁闷出声问:
“三鲤,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荣三鲤看出他的心思,点头答应,对小白道:“我买了一张新床,床单被褥都是现成的,就放在楼上包间里。你先上去休息,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吃完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不要管,尽快养好身体。”
“那我的小鬼呢?”
“已经在包间等你了。”
“太好了。”小白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飞到二楼去。
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连路都走不稳。顾小楼黑着一张脸把他抱到楼上去,帮他盖好被子才下来,走进荣三鲤的房间。
荣三鲤正在看那副小棺材,盘算着有没有用处,没用处的话就劈柴烧掉,省得占位置。
现在家里多一口人,睡在哪里是件麻烦事。总睡包厢不是个好办法,会影响生意。
其实顾小楼和他都是男孩子,睡一床就行,不过……
荣三鲤看着走进来的顾小楼,不用问,也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小白。
“三鲤。”他关上门,很不开心地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这句话他憋太久了,想问又不敢问。知道三鲤的事他不应该插手,在旁边帮忙就好,可是……
他如何忽视家中多了个人呢?
三鲤身边本来只有他是最亲近的,现在又收了个小白,会不会把感情也分他一半?
顾小楼对于以后的生活简直不敢想,尤其是刚才,他就站在旁边,可三鲤只跟小白说话,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千根纳鞋底的针在扎,痛得他无法呼吸。悲怆感如同迷烟钻进他的脑袋,让他浑浑噩噩,上楼梯的时候都差点摔一跤。
荣三鲤道:“我留他,当然是有他的用处。”
“你想让他做什么?我来做,我年纪更大,还能比他做得更好。”
顾小楼在这一瞬间回到五年前,又变成那个总害怕自己被抛弃,整日患得患失的小孩。
他蹲在她面前,两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问:“你最信任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荣三鲤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
“他有他能做的事,你也有你能做的事,你们两个我都需要啊。小楼,这也是你的机会不是吗?你一直知道自己性子急躁,遇事冲动易怒,就是改不了。如今多了个小兄弟,你要做个好榜样,引导他管教他,这样我会更喜欢你。”
“真的?”顾小楼目光闪烁。
荣三鲤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大洋,放在他掌心。
“这是给你们的零花钱,由你掌管,小白需要什么可以给他买,你需要什么也可以买。”
她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带着熟悉的淡淡香味,似乎从来都不曾变过。
顾小楼握紧手,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为了证明这句话,接下来几天他格外卖力。小白的一日三餐由他承包了,精打细算地买来几身新衣服,每天都洗澡水必定是调好温度端上去,洗完又亲手端下来,夜里偷偷溜进去给他盖被子,就怕他生病,荣三鲤说他不尽心。包括那只猴子也一起喂,还给它买香蕉吃。
小白很小爹娘就死了,先要了几年饭,后又被人抓进马戏团里,从来没有人这么贴心地照顾过他,还是之前揍过他的。
最初两天他受宠若惊,东西不敢多吃,水不敢多喝。后来看不像有诈,渐渐的就大胆起来,甚至指挥顾小楼给他买水果糖。
顾小楼任劳任怨地当了几天保姆,一日给他端洗澡水时,忽然觉得……不对啊!
三鲤只让他照顾他管教他,又没说把他当皇帝对待,凭什么?这小子挨完揍依旧生龙活虎,皮实得很,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
想明白后,他下了楼,把水倒回水缸里,做自己的事去了。
小白在房间里等半天也不见来,以为他忘了,让小鬼下去提醒他。
小鬼找到顾小楼,把他拽向后院,要他打水。顾小楼推开它的爪子,它继续拽。再推,再拽。
最后猴脾气犯了,一爪子拍到顾小楼的脸上,把他抓出几道浅浅的血口子,破了相。
这下顾小楼怒了,去街上抱回那只曾问他讨过食的流浪狗,喂它吃饱,让它去咬那只该死的猴子。
一猴一狗从二楼追到一楼,又从一楼追到后院,堪称鸡飞狗跳,热闹无比。
食客们当做马戏看,荣三鲤则哭笑不得,心里还隐隐藏着一股担忧。
酒楼的生意稳了,她想要的人也留住了,霍初霄却许多天都没露过面,是已经放弃她了,还是另有打算?
她掐指算算日子,五月廿四,与她离开平州时给自己定下的日期越来越近。
两个男孩陡然变成兄弟,性格需要磨合,必定要闹一段时间。
她不打算管,任由他们闹去,换上一件月白色绣银色暗花的改良款旗袍,挎着包,去街上找卖洋货的店老板,问问他冰柜打听到了没有。
老板表示还在问,要是一时买不到,急着用冰,他可以介绍一个开冰窖的,定期给她送冰去。
荣三鲤谢过他,走出门,路过算命摊子时,拐子张把她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