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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古老的江湖手势,如今已不多见,叫作生死拜。这是一种极其严肃的承诺,九死不悔,手背翻转,意为不负所托。他冲着沉船做生死拜,这是什么意思他和谁立过承诺

我心里涌现起一种怨愤,你小子每次见面,从来神神秘秘不肯说明白。现在到了水下,口不能言,你反倒要交代起事情来,你可真会挑时候啊!我狠狠捣过去一拳,砸中他的肩窝,让他在水中倒退了几步。水里动作慢,『药』不然完全可以躲过去,可他没躲,生生挨了我一拳,倒退了几米,直到背靠福公号才止住退势。

『药』不然也不生气,又游了回来,手里举起一件小巧的东西,讨好地递过来。虽然在水里视野浑浊无比,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个茶盏,柴窑出的莲瓣茶盏!

当这一件瓷器出现在面前时,我的双目圆睁,呼吸停住。这可是多少瓷道大家梦萦魂牵的柴瓷啊!传说中雨过天晴云破处的柴瓷啊!那传说中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绝世珍瓷啊!

我们一切遭遇,都是围绕着它而发生的。追寻了这么久,我无数次地想象它们会是什么样子,如今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水中半明半暗,细节未明,可已生生将我的魂魄吸走了一半。不是因为我爱瓷成痴,而是它天然就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魅力,让你无可逃离,无可回避。

压缩空气瓶里的耗氧量直线上升,我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这个茶盏上挪开,充满疑『惑』地看向『药』不然。

『药』不然应该与我深入沉船的时间差不多,他是怎么迅速锁定柴瓷位置的而且这只有一件,其他九件在哪若不是顾及『性』命,我真想一把甩开呼吸器,狠狠揪住他衣领质问一番。『药』不然挺大方地把茶盏递给我,重复了一遍手势,催促我跟他上去,再次做了保证。

他的潜水镜后,眼神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想了想,把潜水刀递还给他,接过茶盏,放到身旁的潜水袋里,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我跟『药』不然之间的关系实在复杂,但此时我决定赌一把。若是『药』不是在场,肯定又要批评我冲动行事,不过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和古玩的气质一样,用理『性』很难去解释。

『药』不然挺高兴,还不忘摆了个“v”字手势。

我们简单地互碰了一下拳头,『药』不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招呼我重返甲板入口,守住门口,然后自己钻了进去。我以为他要回去取那九件柴瓷,可过了一会儿,他重新钻出来,手里还拖着一堆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他拖动着的,是刚才我看到的两具骷髅。它们的骨架互相钳抱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没法分开。原来我刚才在黑暗中遭遇的,就是它们。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沉船上的遇难者吧,来不及逃走,随船一直沉入海底,化为孤魂漂『荡』在船舱之间。

我游过去,帮他一起扛。这两具尸骨残缺不全,只残留了颅骨、脊椎、臂骨和大半条肋骨,下面一半早不知所踪,所以不算太重。近距离观察,我才注意到,两个骷髅头上的古怪帽子,其实是一个头套一样的装置,正面是一整片玻璃,旁边一圈框子固定,和潜水罩很像,但样式古老。我刚才看到它们表情生动狰狞,其实是玻璃面罩反『射』灯光所产生的错觉。

『药』不然不去拿柴瓷,反倒来扛这些死人骨头干吗他的行动,真是越发难以索解。而且,那两个头罩,怎么看都不像是明代的器物,是典型的工业时代产物。

我陡然想起来,泉田的报告受到冷遇后,愤而失踪。说不定,是他自己偷偷跑来搜寻,结果死在这里。眼前的尸骸,该不会是泉田的吧

可就算搜寻到遗骸,日本人这么干我还能理解,『药』不然这又是何必我侧过头去,想从他的动作里寻找答案,可什么都读不出来。

我强压下疑『惑』,帮『药』不然带着两具尸骸缓缓上升。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浮出水面,一出水,我发现三条船并排停泊,我们靠近的是青鸟丸。

青鸟丸上有自动升降机,把我、『药』不然和两具尸骸一并运了上去。一上甲板,海盗们立刻涌了过来。为首的柳成绦一直阴冷地看着我,嘴角带着凶狠的笑意。他走过来飞起一脚,把我踢翻在地,歇斯底里地大笑:“我早说过,你迟早有一天要落在我手里!”我毫无反抗能力,只能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药』不然在一旁脱着装备,对我的遭遇却置若罔闻。

柳成绦还要踢打,却被郑教授拦住了。“先做正事。”郑教授的视线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转向了『药』不然,“有结果了”语气里满怀期待。

“嗯。”

『药』不然默默地摘下潜水设备,『露』出一张疲惫的面孔。不知为何,他摘下潜水罩的一瞬间,我突然发觉我不认识这个人了。原来的『药』不然,浑身都带着浑不吝的痞气,就算是叛变之后,也是一直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可此时的他,却和我熟悉的『药』不然截然不同。嘴角紧抿,眉头微蹙,湿漉漉的头发从额头垂下,半遮住了他的悲伤眼神。他就那么手捧面罩站在那里,脑袋微垂,注视着那堆骸骨。一切锋芒和玩世不恭都收敛不见,仿佛他从来就是这么悲伤,直到今日才在人前显『露』出来。

这两堆骸骨被搁在一块塑料布上,海盗里有日本人,忽然发出惊讶的声音:“哎这个面罩,我之前见过。”郑教授问他哪里见到的,他说日本在一九二四年发明出世界第一款面罩式潜水器,成功地潜入地中海七十米,捞出了沉船八阪号内里的金块。这个可能是其改进型,但总体结构没什么变化。

柳成绦不屑道:“费这么半天劲,弄一堆死人骨头上来干吗”他伸出脚去踢了踢,『药』不然低声吼了一声,把他一脚远远踹开。柳成绦踉踉跄跄跌到对面船舷,勃然大怒,回手就要动手。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成绦,住手。”

声音是从船外扩音器里传出的,这是老朝奉的声音!那老家伙果然随船而来了!我连忙抬起头,看向位于青鸟丸高处的驾驶室。可惜角度不对,玻璃又反光,看不清里面站立的人是谁。我挪了挪四肢,发现根本抬不动,真是该死!现在我跟他的距离,明明只有十几米而已啊。

柳成绦不满道:“这可是他先动手的,到底是嫡系,跟我们待遇就是不同。”老朝奉道:“我不是偏帮,而是救了你一命。”柳成绦不服气,可他再看『药』不然的眼神,陡然间打了个哆嗦。『药』不然站在骸骨前,眼神无比冰冷,仿佛刚刚被人触动他的逆鳞。

这是真会杀人的眼神,半点都不含糊。柳成绦只得讪讪后退了几步。

“小『药』,恭喜你,终于大愿得偿。”老朝奉慈祥地说。『药』不然双膝忽然跪倒,面对尸骸放声大哭起来,哭得简直就像一个孩子。我看到他身上的面具和假象一片片剥落,现出本心。

郑教授站在旁边,微微叹道:“『药』慎行的下落,到今天,才算是清楚了。”

这一个名字,在我脑海中骤然炸开,许多残缺不全的图景,立刻得到补完。庆丰楼事件后,『药』慎行的下落一直成疑,原来是跟随泉田入海前来寻宝了!结果两人都死在船中,消息断绝,直到几十年后,这两个人的尸骨才终于大白于天下。

难怪『药』不然要放声大哭,这其中一具尸骸,可是他的太爷爷啊。我忽然有个感觉,『药』不然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柴瓷,完全就是为了寻回他太爷爷的遗骸,那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无论是『药』不是、高兴还是其他人,都说『药』不然骨子里有疏离感,和谁都无法亲近。可眼前此情此景,可见他的骨子里对亲情是多么重视。只能说这小子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让旁人根本无从觉察。

柳成绦对庆丰楼的前后因果也略有了解,咕哝道:“谁知道哪具是日本人,哪具是他太爷爷,拜错了可就有乐了……”郑教授道:“看臂骨的颜『色』。使用‘飞桥登仙’的人,会被含有重金属的焗料渗入口鼻身体,时间长了,臂骨会被侵染呈斑斑暗红『色』。”

“飞桥登仙”对身体有害,这个我知道,没想到居然还能深入骨骼。难怪尹银匠健康状况那么差,这诅咒还真是非同小可。这些骨头虽然被海水浸泡了几十年,可仔细分辨,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来。

『药』慎行学的绝技,成了子孙相认的标记,这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郑教授走过去,拍拍『药』不然肩膀:“小『药』,先别激动,注意身体,先去减压舱减压。”『药』不然这才止住哭声,先跪在地上,朝遗骨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然后抬头道:“我刚才探『摸』了一圈,怀疑泉田和太爷爷已经在沉船里找到柴瓷,正要带出来的时候,出了意外。所以这几件柴瓷,应该离他们两具尸骸不远。下次去探『摸』,应该就能拿到了。”

郑教授双眼放光,连声说好,然后赶紧让他先回减压舱。我心中一动,『药』不然这是还有伏笔啊。他明明已经找到了一件柴瓷,而且现在就在我身上,怎么只字未提

此时那个茶盏就藏在我的潜水袋里,没人想起来去搜一搜。郑教授正要安排我也进去减压,柳成绦却给拦住了:“这个臭小子是咱们的仇人,无论如何是要死的,何必多此一举”

『药』不然停下脚步,回首冷冷道:“我还有话要问他,他暂时不能死。”柳成绦怒道:“你今天认祖归宗,是大喜事儿,我不与你计较。但这小子必须交给我,谁也别拦着!”

『药』不然道:“大家伙儿千辛万苦找到福公号,先把柴瓷取出来是正事,先不要节外生枝。”说完他抬起头,似乎在征询意见。喇叭里的老朝奉也很赞同:“小『药』说的对。这十件柴瓷是咱们翻盘的最后机会,先把正事办了。小许跟我还有些渊源未了,暂时先不动他。”

柳成绦极不服气:“我跟您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十多年,也不过占得一山之地,几句赞许。这许愿不过是个小混混,怎么您反倒天天花尽心思罗致。现在倒好,您姑息养『奸』,让咱们的盘子全翻了,还不忘跟他谈什么渊源!我不服!凭什么”说到后来,他几乎哽咽起来。

和我那天猜想的一样,柳成绦自幼孤僻,只有在老朝奉这里才能找回认同。他这么失态激动,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孩子式的惊慌更准确。

大喇叭沉默片刻,声音复又响起:“傻孩子,你想得太多了。我说和小许有渊源要了,又没说要放过他。安心去准备吧。”

柳成绦眼珠一转:“好,听你的。但许愿我得带走,去打捞08号上去减压。他和『药』不然别凑一起,我不放心。”我心里一沉,原本我还打算跟『药』不然同处一个减压舱,有机会对话。想不到柳成绦疑心这么重。

“随便你。”『药』不然却丝毫不以为然,转身就走。我看到他背对着我,做了一个手势。这手势很隐秘,可以视为生死一诺的一个简易变种。

他在水里说“先上去,相信我”,现在是在提醒我他会信守诺言吗『药』不是给我讲过『药』不然初中的故事,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转学生赶走,现在他又在筹划什么计划我『摸』『摸』潜水袋里的凸起,茫然得很。

很快柳成绦押着我转移到打捞08号上,途中我了解到,两条船的乘员都被海盗们给控制了,所幸暂时无人伤亡,分别关在底舱里。

他连脱下潜水服的时间都不给,把我恶狠狠地推进减压舱里,“砰”地把密封门一关,派了两名海盗看守。他隔着玻璃道:“你别以为自己多幸运。多等那么一两天,只会让你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死得快一点。”我冲玻璃外微微一笑:“至少我不会跟老朝奉闹着讨『奶』喝。”

柳成绦一拳砸在玻璃上,然后脸『色』阴沉地走开了。

这种五十米以上的深潜,减压时间得要六个小时。我徐徐坐下,闭目养神。门口两个海盗比我要痛苦,他们哪里耐得住这种枯燥差事。减压舱的门是密封的,他们觉得我不可能会逃走,很快就打起瞌睡来。

我当然不可能逃走,开了门让我走我都不走。不彻底减压就出来,纯属作死。我徐徐坐下,闭目养神。

『药』慎行遗骸的出现,真是一个意外的变数。我刚才仓促间不及细思,现在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梳理。我发现把他的下落填入框架,让那段往事顿时清晰了不少。

东陵盗案事发,『药』慎行入狱,数年后离开监狱,悄然南下定居绍兴。一九三一年,楼胤凡搜集全了五个青花罐,邀请他北上开启。不料我爷爷许一城介入,导致楼胤凡『自杀』,五个罐子落入泉田国夫之手。『药』慎行开启了五罐,掌握了福公号的坐标,然后随泉田出海寻宝,最后双双死在了沉船之中。

福公号的船主自称鱼朝奉,根据《泉田报告》的照片暗示,老朝奉这个称号,正是来自于掌握福公号下落之人。如果这个推想没错的话,老朝奉——或者说第一代老朝奉——正是『药』慎行!此后姬天钧与『药』来争夺五罐,自称为老朝奉,自然是表示对福公号志在必得。

一经点破『迷』思,眼前豁然开朗。我想到这里,猛然跳起来,差点撞到脑袋。

难怪之前老朝奉的年纪对不上,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先后有两个老朝奉!现在这个老朝奉,只是继承了这个名号而已。

这几乎能解释一切不协调的矛盾了!

可是,我爷爷许一城为何介入此事去帮助日本人『药』慎行和泉田出发之前,为何要把青花罐重新修补起来这两个疑问,还是难以索解。

但这个无关宏旨,重要的是,我终于揭开了老朝奉的一角!

我激动地在密封舱里转来转去,恨不得立刻出去告诉『药』不是。门口的海盗看到我的动静,喝令安静,我这才压住心头雀跃。有了新的动力,我必须要筹划反击。尽管『药』不然承诺会保我平安,但是我不能完全依靠他,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

我安静地等待了六个小时,舱内的压表终于“嘟”的一声,绿灯亮起。两名海盗打开舱门,把我押了出来。我轻描淡写地对他们说道:“能否请你们行一个方便”

两个海盗对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我观察过他们,明显不是老朝奉一伙的,想必是临时雇佣。这种人只认钱,贪欲一起,最容易『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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