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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声地笼罩大地，便仿如要吞噬世界的远古巨兽。
鱼腹城头。
冲天的火光刺破夜的幕帘，激昂的喊杀声和战鼓声震耳欲聋。
伫立在中军大旗下方的徐盛紧闭薄唇，左手反握腰间长剑，右手持拿黑纹玄铁枪，横枪立马，遥望着远方战场，端是威风凛凛，但谁都不知道他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忧虑。
他没有完成任务的绝对信心。
足足有五千精锐蜀军驻守的鱼腹若是能轻易攻破，蜀道如何能称之为天险，哪怕偷袭也不可能，可军令摆在那里——明晨夺取鱼腹。
言简意赅。
短短几个字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时间或许本就是种感觉，或许它从来就不曾存在，因为它总是喜欢与人作对，人越不想它流逝的时候，它往往流逝得越快。
荆州军发起攻城已经两三个时辰，战果却极为有限，纵然荆州将士个个骁勇善战，争先恐后地涌上城头给敌军造成极大伤亡，但益州军凭借险关的地利优势，始终没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一阵冷冽的江风吹来。
默默伫立的徐盛莫名地打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夜空。
“此刻约莫是什么时辰”
沙哑的声音瞬间令周朝明白徐盛想问的是什么。
“回禀将军，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是么”
徐盛没有表现出内心情绪，多年的戎马生涯令他早已处变不惊。
满脸愁容的周朝侧头看着他的脸颊。
“徐将军，驻守鱼腹的蜀军精兵非常强悍，依目前的战场形势看来，想在天亮前夺取鱼腹着实不太可能，主公的命令……”
徐盛抬手制止他继续说，眼神异常冷冽。
“战场要的是结果，与其浪费唇舌，不如想想办法。”
周朝轻轻叹口气，躬身行礼。
“诺！”
…………
上庸境内。
一万荆州近卫军和五百亲卫军沉默地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他们是最后起行南下的西征主力，至于留守在上庸城外的周智和沮授，他们并不参与西征，仅负责牵制东川汉中的兵马。
“主公！徐盛此刻恐怕已经夺取鱼腹了吧”
典韦压低声音询问，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众将此时已经知道王旭的西征策略，无不对胜利抱着极大信心。
“呵呵！”
端坐在宝马白霜背上的王旭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骑行在西侧的郭嘉转头看看典韦，笑着调侃。
“典将军，如果没有神仙出手相助，徐将军不可能夺取鱼腹。”
“嗯”
典韦的笑容瞬间僵硬，紧跟在后的赵云也同样面露疑惑。
“主公的计谋原本就注定要失败”典韦忍不住追问。
郭嘉转头与身旁的田丰对望一眼，突然仰头大笑。
看着满脸莫名其妙的典韦，郭嘉没有再藏着掖着。
“典将军，单凭徐将军确实无法夺取鱼腹，但并不代表计谋会失败。”
“啥意思”
“鱼腹是蜀道的门户之一，又屯驻有五千精锐蜀兵，徐将军纵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攻下，但……徐将军从不违逆主公的命令，即便明知不可行，只要主公严令，他就定然会倾尽全力，绝不会改用其它手段，而换做别的将军，如果发现势不可为，或许会另寻良策破关，对否”
赵云等人皆是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郭嘉含笑接口。
“主公选择徐将军去奇袭鱼腹就是因为这点……主公要的是徐将军准确无误地执行命令，而在此前提下，徐将军的沉稳又使他不易冲动，不至于不顾自身安危，如此便能为夺取鱼腹奠定基础，主公识人用人之精准，着实令人叹服。”
典韦再度出声：“军师，我还是不太明白。”
“若徐将军能坚定不移地执行命令，此番必然能夺取鱼腹。”
郭嘉似笑非笑地捋着胡须。
“各位将军不妨想想，如果徐将军在重压下倾尽全力偷袭鱼腹的时候，突然有支兵马出现在鱼腹县城的后方会怎样”
众将瞬时露出喜色。
赵云惊奇地问：“郭军师！蜀道如此险隘，敌后的兵马从何而来……哪怕有山野猎户开辟出险隘的小道，大军又怎么过得去，若是能通过，势必就有敌军岗哨，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且翻山越岭耗时长久，失去补给和情报后根本无法维持，也无法与徐将军配合袭城。”
如今的赵云渐有大将之风，此番分析正好说到重点，郭嘉和田丰都赞许地点点头。
田丰从容笑道：“赵将军是否想过，有条路正好能从益州将士的眼皮子底下过去，而且这条路足够通畅……至于配合时机，主公不跟徐将军明说，正是害怕将领酌情决断导致变数。
前线将领如果得知实情，想法定然大不相同，倘若临阵时发现能减小伤亡的办法，亦或者更有利的应对方式，谁能保证自己不临阵应变，而此次恰巧不能应变，若两支兵马都采取变通，阴差阳错地配合不上该如何”
赵云皱眉思量片刻，突地反应过来，满眼惊讶地看向前方那道淡定从容的雄健背影。
…………
一缕曙光渐渐刺破天际。
朦胧的光华如同薄薄的幔帐，又如光明对抗黑暗的先锋，竭力为即将升起的红日开辟前路。
寓意着希望的美景本该令人陶醉，但对于正在鱼腹城头激战的徐盛来说，曙光无异于噩耗。
太阳升起意味着军令限定的时辰到来，而荆州军尚且仅攻下小段城墙。
最可怕的是攻势已经凌乱。
城头的荆州将士陷入混战，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冲击，不仅自身伤亡逐渐增大，而且攻势的强度越来越小，纵然徐盛已经亲自登城带领士卒作战，但仍旧没有太大作用。
征战多年的徐盛非常明白，此等攻城战中，若攻方的攻势变得凌乱，最好的选择就是先撤退，然后重新布署，寻到敌方的薄弱环节再度发起攻势，而无秩序的混战对防守方极为有利。
天边的红日完全跳出地平线的时候，徐盛虽然非常不甘心，但也清楚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持续强撑只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挥枪洞穿挡路的巴蜀刀兵，试图冲上中央城楼的女墙下达撤退命令。
伟岸的身躯、猎猎飞舞的战袍、高扬的黑纹玄铁枪……瞬间令他成为战场最耀眼的存在。
突然。
轰鸣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数十面战鼓的咆哮震得所有人内心震颤。
西边！
声音来自西边！
鱼腹县城南临长江，北临险峻山脉，唯有东西两条通路，东边是荆州，而西边就是……巴蜀。
这对于荆州将士，对于徐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完了！
徐盛心里浮现起这两个字，他比谁都明白鱼腹来了援军意味着什么。
若仅是没有按时夺取鱼腹，那么稍后还能再次发起攻势，尚且有最后一搏的机会，但益州援军在此时抵达则代表西征失败，而且他麾下这深陷混战的近万将士都要折在这里，根本没有安稳撤退的机会。
想到可能的后果，向来沉稳的徐盛目露惊骇，经不住重重咽口唾沫，心里绝望地念叨。
怎么可能益州的援军怎么会这么快就到
益州的主力兵马已经被诱往汉中，不可能藏在鱼腹附近，江州严颜麾下的人要赶来也不会这么快。
难道奇袭鱼腹的谋划早就被刘焉识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