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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请他到齐国出任外相,官比九卿,爵同丞相,赐车马百乘出使齐国,代秦王向齐王致意:秦国与齐国世代友好。
郭开差点瘫倒:天爷!这一赏一罚又一罚一赏的,老夫实在是吃不消!
吃不消也得吃,诏令颁行后就有兵马护送他入齐。
秦王不想把他放在自己身边添堵,自然是送到别人地界吹妖风最好:一来,给亲秦的齐国朝臣们看,亡国之臣一点都不惨;二来,郭开懒且圆,各方都不得罪的本事最适合去齐国烧温水。
郭开持着秦国符节,颠簸在去齐国的马车上,鬓如白霜,眼里含伤。
赵国不亡他是相邦,在赵国一手遮天。秦人对他的恩宠,至此也算顶天。
秦国不可能给相邦之位,因为秦王早就撤掉相邦一职,只剩下左右丞相。
他很后悔,后悔当初谏杀李牧自绝后路,可是……唉!想来,天意如此!
秦王“恩准”郭开在秦国安家,妻妾儿女都帮他搬到咸阳,独他一人挂印出使,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命一家团聚。儿女都在人家手上,打掉牙往肚里吞还得陪着笑!
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走,前路荒野茫茫,饿殍盈道,流民如沙。
亡国人如丧家犬,四处寻找新家,听说齐国富庶,或许会有饭吃。
比起无钱无势的平民,郭开还是幸运的,至少有车马能遮风挡雨。
行至沙丘,郭开望着废弃的行宫,不禁悲从中来。
是佞臣,也是亡国人,见着故国宫殿,心中亦如饮针。
他下了车,颤颤巍巍推开宫门,苔痕新绿,楼阁翠微。
这是赵武灵王的魂归之所。
武灵王将赵国经营至鼎盛,却被儿子们饿死在这所行宫。
据说他死后遗体腐烂,蛆虫啃噬他的身体,密密麻麻爬出宫殿……
咝——
清河恶心得打颤,不等爷爷说完蹭地蹦出房间。
“爷爷你一个人祭吧,我……我就在外面转转。”
唉?这吊古伤今的好地方,参透荣辱的好机会,千万别浪费啊!
清河拔腿就跑,仿佛有蛆虫要咬她的脚:“你参吧,我在外面等!”
外面微雨朦胧天,天低云树柳含烟。
春来万物萌生,遍地绿云衬得两行枯树格外扎眼。
清河跑近去瞧,原是被火烧过,死去的树站得好倔强,也不知站过多少年。
虬枝交错,蜿蜒参天,根埋于地,不朽不烂。
咦,这不是现成的花架么?
爷爷喜欢紫藤,揣着好多紫藤种子,走到哪种到哪儿。
清河蹲下身,刨开春泥播种,生于云梦的紫藤,在这里不知能不能活?
若是活了,到时藤满枯枝,紫云成桥,这些死树,春天里就不寂寞了。
她越想越开心,恨不能种子立刻就发芽开出花来。
雾沾衣,露湿鬓,斜风窥青杏,杏尚幼,雨尚微,探花人无酒自醉。
醉的人正是郭开,他认出女孩。想他告忠挨骂告奸挨打,搬出这个女孩子,秦王就对他礼遇起来,想必秦王真是好色之徒,也当真心疼这孩子。
他缓缓向女孩走去,脚步放得很轻,怕惊着她,也怕惊了这青杏着雨的画。
他没惊着女孩,也没惊破画,连枝头云雀儿都没惊着,却惊了女娃她爷爷。
老爷子也不知从哪冒出来挡住他的道,吓得郭开魂飞魄散,以为撞了鬼魅。
郭开平复好心情,恭恭敬敬与老人行礼。
“前日我有眼无珠,多有得罪。秦王已然责罚,还望老先生和女公子恕罪。”
爷孙二人面面相觑,清河扯爷爷衣袖:“秦王倒是有心,竟然替我出气。”
爷爷也糊涂,秦王闲得发慌也不可能管这鸡毛蒜皮,好在没出大事,就不追究了。
“你既知错便罢,以后别再错了。”
“他这般厉害,我哪敢再错?每走一步路,都悬着心呢!”
“那你就小心着走吧。”
郭开再三请祖孙同车,都被严辞拒绝,他只好登车先走。
登车前他对老人再拜:“女公子迟早是要嫁入帝宫的,老先生何苦还要带着她东奔西走?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再大,多早晚都是秦王的,姑娘到哪里也在他手心。与其白白费力另寻去处,莫如送回去,您老也好颐养天年啊!哪用着风餐露宿吃这些苦?”
“嫁哪儿?”
“秦宫啊!”
“呸!”
“我知道您不乐意,算我没说,您别生气。”
郭开见老先生动怒,心道顿弱所言非虚,老爷子当真介怀,怕挨打赶紧溜了。
他溜了,老爷子懵了。
所以,顿弱这个谣言当真造得高明至极。
就算郭开当时就找老人对质,老人的反应也不会让顿弱失望。
秦王看上这姑娘不是没可能,毕竟她有一对天下无双的爹妈。
爹命短,就说爷爷吧,连史书都赫然记载过“先生之玉貌”。
娘也命短,就说娘的胞妹,琰一母五子,足见秦王宠幸之至。
不过容貌仪度嘛,五分靠天,五分看养。
爷爷转过头,把亲手养大的崽子认认真真打量一番。
身着粗麻衣,头顶乌蓬草,背上一把剑,腰里一把刀,荆棘飞絮满身,春泥春水盈脚。
秦王眼那么刁能看上这娃?!瞎了吧……
是人都有瞎眼的时候,话不会凭空出口,难不成……
老人忍不住心中忐忑,问孙女:“你……见过秦王吗?”
“没有。我还挺想见见他的,庆都妹妹说该叫父王呢。”
“对,叫父王。见到了,就叫父王。不行,最好不见,最好不见,最好不见!”
“为什么?”
因为秦王不是个好人,更不可能是个好爹。
秦王岂止不是个好爹,他也不是个好儿子。
他在母亲的灵堂,唾沫横飞神采飞扬,完全不像刚死了娘。
邯郸料理清楚,赵国边防还没完,他也不能送母亲灵柩回咸阳。
“姑父,你带他们先回去,把赵国国库的帐汇个总。”
“诺。”
“忌儿,你先回个家,然后去趟楚国,顿弱说要你。”
“我直接去楚国。”
“不想你女人?”
“诺。”
“章邯,你护送太后灵柩和殷夫人。回去以后,立刻让蒙恬到上郡来找我。”
“诺。”
“蒙毅,挑选五千精锐,随寡人北巡。”
“诺。”
“蒙武老将军,你也率部随寡人北上,上郡得托付给你。”
“诺。”
“李泊将军,雁门和云中要拜托你,寡人亲自送你上任。”
“诺!”
李泊含泪叩首,他明白秦王的苦心。
太后新丧,秦王却不得不弃亡母而去,因为他要给新将立威。
原来驻守上郡的王翦陈兵中山,上郡换将,赵国旧地并入秦国,云中换兵。
自古新将难驭老兵,李泊这个赵国降将孤身赴任定然会被秦军嫌弃,乃至排挤。
秦王亲临,意义非凡,一则建立将军权威,二则消弭诸将嫌隙,三则犒军抚民。
国事议妥,众臣告退,灵堂终于安静,只剩他和母亲。
夜晚守灵白昼理政,眼睛肿得老高,夏无且来劝他歇息,他摆手唤殷奴。
殷奴进来,他捉了殷奴的手让她坐下。
他实在太困了,便把头枕在她怀中,女子怀抱柔软而温暖。
殷奴抱着他,抚着他疲惫的脸:“眯一会儿吧,我听着呢。”
他闭上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应入梦乡却含忧不能忘。
他是君王,也是儿子、丈夫和父亲,国事之外,还有家事。
“蒙毅得跟我走,让章邯送你们。”
“嗯。”
“你的册封诏书已经盖过王玺,还得王后加玺。你自己说不合适,我吩咐过赵高,到时候他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