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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来问是否告知王后,秦王说不用。内侍再问传召哪位夫人侍寝,秦王很是厌烦。
夏无且有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陛下近来是否觉得,床笫之私索然无趣?”
“呸!”
“积劳容易成疾,您得歇一歇,您……”
夏无且把下半句咽回肚子,说出来肯定得挨骂,未老先衰四个字弄不好能要他的命。
秦王今年三十三,还跟二十几岁一样折腾,思虑过重又不好好睡,身子怎么禁得住?
“话说一半,哑巴了?”
“陛下您有没有觉得,这些年后宫里有点不一样了?”
“后宫,能有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些老房子,等有闲钱了,得翻修翻修。”
夏无且心里翻个白眼,什么时候都在操心钱,就不多操心操心自己个儿!
“臣的太医府,有些人好几年都没活干了。”
“你太医府养闲人是你失职,你还好意思跟寡人说?!”
“可这些人又不能撤啊。”
“奇了怪了,不干活还得白养着?都是些什么人啊?”
“产婆。”
夏无且绕这么大圈子就想提醒秦王,陛下你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孩子了。
前些年,一年三个五个六个都有,这三年……
自胡姬一胎诞下胡亥公子和胡寅公主之后,就只有安陵公主这一胎,还悬。
问题当然不在女人身上,那么多女人不可能个个都有问题,所以陛下……
陛下抬腿就是一飞脚,踹在夏无且心口上。
夏无且爬起来告罪:“国有大疾,陛下夙兴夜寐忧劳终日。君有深疾,臣也不敢惧祸避罪半点藏奸。您医国,臣医您。臣虽无扁鹊之术,但得尽医者本分啊!”
这话先表忠心,再抬出扁鹊讲道理,蔡桓公讳疾忌医死了,陛下你别重蹈覆辙。
秦王气得笑了:“你是医家的么?纵横家出来的吧!”
夏无且长吁一口气:“别管臣是哪家的,能治病不就行了吗?”
然后夏无且就一边给他按摩活血,一边讲这病该怎么调理。
为了监督秦王,从这一天开始,夏无且就背着药囊在秦王身后如影随形。
啥时候该吃饭,啥时候该歇息,啥时候该睡觉,啥时候该出去骑个马练个剑什么的……
秦王很烦被他管,平日已经被蒙毅管得很憋屈了,又来一个实在讨厌。
蒙恬去了军中,蒙毅接任郎中令,负责殿中诸事,秦王见什么人,议什么政都是他安排。
“未时右丞相要来,陛下您睡好了吗?”
“陛下才歇一刻,郎中令你也忍心?”
秦王梦中惊坐起:“姑父!要紧要紧要紧!”
他洗过脸,换上玄色正装,临到门口,又披了旧常服折去后宫,差赵高传话。
“秦王在后宫休息,请右丞相先等一等。”
这不是秦王的作风,秦王从不怠慢外臣。
昌平君眉微皱,一刹那间脑海中闪现过一百种可能,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微微含笑。
“劳烦你了,那我便等一等。”
赵高赶紧深深鞠躬:“这是下臣的本分!”
昌平君本性温柔,不骄不傲,待谁都彬彬有礼,因此被秦王呼来喝去惯了的赵高最喜欢与右相说话,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大写的人。
他给昌平君安席捧茶,笼了炉火来暖着。
昌平君连连道谢,一来二去就有了话头。从恭维中车府令辛苦到感叹自己年老,很轻松就从赵高嘴里套出秦王晕过一回,也知道楚使顿弱此前觐见过秦王,而且是被秦王打出来的。
之后顿弱入狱,由李斯主审,绕过了他这个右丞相,直到今日,顿弱宫刑完毕被放出来,才由副使项梁抬入右丞相府邸,昌平君也才知道楚国使臣是来请他回楚国当太子的。
这在昌平君意料之外,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秦楚无论交好还是交恶,昌平君都是两国博弈的重要筹码。
昌平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负刍竟然有魄力下立太子诏书。
这对昌平君个人而言,是飞龙升天的机会,但也可能是破家灭族的先兆,关键在秦王。
昌平君千思百虑入宫求见,为的就是探秦王的态度。
难不成,秦王已经决定准备削他,所以先给点颜色瞧瞧?
昌平君不缺涵养和耐性,抱着文书闭目养神。
小半个时辰后,他眯过一觉,谒者才来请他移步后庭。
他揉揉耳朵,问:“什么?”
“陛下请右相中宫叙话。”
这很反常,自华阳太后薨逝,他就再没进过后宫,每逢大日子都是雍城公主带孩子们来问安。
他家老大在外面舔血,三个弟娃两个妹娃就坚决不放出去。仨儿子在泮宫做公子伴读,俩闺女常在宫中与公主们玩耍。
他到中宫没见着秦王,大长秋采薇接住,引他去往芙蓉池。
采薇是王后的陪嫁侍女,因机敏才干擢升为王后之卿,掌后宫诸事。
昌平君心里没底,寻思先探采薇的口风。
“好几年没见了,大长秋可还好?”
采薇微怔,回身行礼:“多谢公子记挂,还好。”
昌平君赶紧摆手:“这哪有什么公子,你直唤我名就行。”
采薇微颤,像是突然断了魂魄,面色泛红欲言又止。
昌平君见她如此不由得心下咯噔,赶紧补上一句以免误会。
“依宫中例,唤我官名便可。”
采薇垂头自笑,转身继续带路,把那一脸绯红压了下去。
“右相想问什么,我知道。放心吧,陛下今日心情很好,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多谢。”
因着方才一句误会,余下的路走得十分尴尬。
冬来百木萧疏,唯松柏堆雪雪落竹径,廊中双人无声步,廊外细雪寂寂飞。
异国公子在秦廷求生,如同羔羊长于狼圈,昌平君自小便对人情世故格外敏感。
其实忌儿根本不需要去鬼谷学揣摩之术,他亲爹早把揣摩二字琢磨得登峰造极。
采薇只不过片刻失语,昌平君便猜透她藏了多年的心事。
若非有心人,怎会错读一个外臣的无心话?
长居深宫的女子,无夫无子,但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情。
秦王迎娶楚公主时,是昌平君入楚接的亲。那时公主尚幼,婚礼仪典诸事都是昌平君与采薇接洽好再报秦王、华阳太后和帝太后定夺,婚典也幸得有采薇撑住,秦王和王后没当场闹脾气。
或许就是那时,情种便埋下,只是这场缘注定无法生根罢了。
昌平君跟在采薇身后,见不到她被泪浸透的脸,只见一帘雪映着寂寞影,冷冷清清。
行过残木朽菊,转过山石掩映,上得一桥,采薇遥望湖心舒展笑颜,拂去泪渍转身再向昌平君一拜,这一拜眉眼未抬,乃是内臣与外臣合情合理合法之礼。
“禀右相,陛下在湖心亭恭候。”
昌平君望向湖面,只见白冰素雪,一片欢笑。
天雪流素光,美人摇动玉步摇,羽衣流雪溅飞霜。
朱裳的王后带着秦王的几十妾还有十几个女儿在玩雪。
王后没生娃,但是一点不妨碍她跟娃娃们都玩得很好。
安陵公主怀孕,最开心的不是秦王也不是安陵,而是王后。
她贴着安陵的肚皮跟娃娃说话:“你呀你,快点长大,快点出来跟我玩儿!”
秦王笑也不是恨也不是,倒希望她忌妒一回,她偏没有。
她爱笑,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以前秦王没觉着有什么好,直到这年她母死兄丧,不笑了。
秦王才发现她的笑有多重要,也才知母亲当年的话是至理。
母亲说:“王后是天天要见的,中宫里是个不喜欢的人得多难受。”
相比之下,喜欢的人成天板着个脸更难受。
今天她笑开了花,秦王一张臭脸也生动起来。
亭在湖心,人在亭中,亭中人望亭外人,消去三分愁还添七分忧。
忧此情此景不长久,昌平君亦同此忧。
昌平君移步入亭,看见自家两个闺女跟公主们在雪里撒欢。
在他等候召见的时间里,秦王把他的家眷全都请进宫玩耍。
昌平君两个女儿,年长的名唤“思一”,幼的叫“慎初”。
思一性格像母亲,思睿敏捷秉性直爽。她陪十位公主玩老鹰捉小鸡,每每把身后的小妹妹们护得实实的,但凭谁扮老鹰都叼不走一只小鸡崽儿去。夫人美人们齐翻上阵也占不到便宜,三岁的幼公主胡寅乐呵呵扯在队尾都没遭同胞兄弟胡亥的“毒手”。